幽暗石缝中,顾阳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疗伤,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和体内能量奔腾的细微嗡鸣,与外界彻底隔绝。
而与此同时,他一手掀起的风暴,正以玄青城为中心,如同瘟疫般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发酵。
赵家老祖寿宴惊变,府邸被毁,族人死伤,长老受伤,更被贼人携重宝从容遁走,甚至连老祖亲自出手的“惊鸿一剑”都未能将其留下……这不仅仅是奇耻大辱,更是对赵家在玄青城权威与根基的严重挑衅!
消息虽然被赵家极力压制,但当日宾客众多,又闹出如此大动静,根本不可能完全封锁,早已在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玄丹门内,玄青城周边,乃至更远的地方,无数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这片骤然紧张的区域。
为了揪出那神秘的“年轻金丹”,也为了震慑宵小,挽回颜面,赵家彻底撕下了平日那层道貌岸然的面纱,展现出了其作为地方霸主的铁血与残酷。
玄青城,全面戒严!
四门紧闭,只准进,不准出!护城大阵全力开启,日夜不休,灵光将整座城池映照得如同白昼。天空中,不时有赵家修士驾驭着飞行法器或骑着灵禽巡视,凌厉的神识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扫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上,身披青甲、杀气腾腾的赵家卫队五人一队,十人一组,挨家挨户地盘查,任何可疑人物、任何陌生的面孔,都会被立刻带走审问。
赵家更是颁布了悬赏令,凡是能提供“贼人”线索者,重赏!凡有包庇隐匿者,与贼同罪,株连亲族!
一时间,玄青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往日繁华的街道变得冷清萧条,商铺早早关门,行人步履匆匆,低头噤声,生怕惹祸上身。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恐慌情绪在城中弥漫。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在“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原则下,赵家的搜捕很快演变成了无差别的清洗和立威。但凡身份稍有不明,来历有些模糊,或者曾经与赵家有过些许龃龉的修士,无论散修还是小家族成员,纷纷被如狼似虎的卫队从家中、客栈、甚至修炼静室中拖出,投入赵家私设的水牢刑房。
惨叫声、求饶声、皮鞭声、刑具碰撞声,日夜不息地从赵府大牢的方向隐隐传来,令人毛骨悚然。不断有血肉模糊、甚至修为被废的“可疑分子”被当众处置,以儆效尤。玄青城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血腥阴云。
这一日,城西坊市入口处,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周围,围满了被强制驱赶而来的百姓和低阶修士,人人脸上带着恐惧与麻木。
高台之上,赵熙一身华服,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戾气与倨傲的神情,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享受着这种生杀予夺、万众俯首的快意。钱宏达与白梦菲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
左侧的钱宏达挺着胸膛,手按腰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台下众人。右侧的白梦菲,则是一身素白长裙,妆容精致,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冰冷得如同冬日的寒霜,手中把玩着一枚赤红的火玉,姿态优雅,却与这肃杀场景格格不入,更显诡异。
几名卫兵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伤痕、修为被禁的中年散修拖到台前。
“台下众人听真!”钱宏达上前一步,运起灵力,声如洪钟,“此人王九,散修,筑基初期修为。经查,此人多次于城外山中鬼鬼祟祟,行踪可疑!经我赵家刑堂严加审讯,其人对自身行踪支吾不清,言辞闪烁,必是贼人同党,或至少是窥探我赵家机密的细作!罪证确凿,按我赵家战时律令,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那散修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嘶声喊道:“冤枉!赵公子明鉴!小老儿只是在城外山中采药时,恰好路过那附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冤枉啊!”
赵熙居高临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扯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冤枉?本公子说你可疑,你就是可疑!寿宴出事那几日,偏偏你在那附近出没,行踪鬼祟,不是同党,也是窥探我赵家机密!留你不得!”
“不!赵公子!我……”散修还想辩解。
“聒噪!”赵熙不耐地一挥手。
钱宏达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狞笑道:“熙少说你是贼,你就是贼!下辈子,招子放亮点!”说罢,他并指如刀,一道凌厉的火属性剑气迸发,直接洞穿了那散修的眉心!
噗!
血花迸溅,那散修双目圆睁,尸体软软倒地,神魂俱灭。
台下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随即又死寂下去,许多人低下头,身躯微微颤抖,敢怒不敢言。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赵熙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带着威胁:“都给我看清楚了!这就是与我赵家作对、包藏祸心的下场!但凡有知情不报者,形同此獠!”
白梦菲适时地娇声附和:“熙少英明神武,此举正可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维护我玄青城安宁呢。”语气谄媚,仿佛刚才杀的只是一只鸡犬。
就在高台斜对面,一座三层酒楼的临窗雅座上,青萝独自一人,面前摆着一壶清茶。她将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秀眉不禁深深蹙起。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与厌恶。赵家此举,与其说是搜查贼人,不如说是借机清除异己、巩固权威,行事霸道酷烈,视人命如草芥。
“赵家这次……真是动了真格,也失了分寸。”青萝心中暗叹。如此高压,短期内或许有效,但长久下去,必失人心,埋下更多隐患。她不由得更加担心顾阳的处境,不知他是否已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伤势又如何。
或许是她注视的目光稍久,又或许是她在人群中过于显眼,高台上的赵熙若有所觉,抬头望来,恰好与青萝的目光对上。
赵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脸上堆起了笑容,对钱宏达和白梦菲低语两句,便身形一动,直接从高台上飞身而起,落在了青萝所在的雅间窗外,轻轻叩了叩窗棂。
“青萝仙子,好雅兴,独自在此品茶观景?”赵熙推开窗,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看似热情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探究,目光扫过青萝平静的面容和未动过的茶点。
寿宴之后,青萝这位来自百花谷的贵客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城中住了下来,虽然以帮门派采集药材之名合乎情理,但在如今风声鹤唳的关头,难免让多疑的赵家有些在意。
青萝神色平淡,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到赵熙的身上,抬手示意对方坐下:“赵道友。不过是暂歇片刻。贵城近日,倒是颇为‘热闹’。”
赵熙听出她话中的一丝讽刺,干笑一声,自顾自地坐下,叹道:“让仙子见笑了。实在是那贼子太过嚣张可恶,胆大包天,不仅毁我老祖寿宴,伤我族人长老,更是卷走重要之物潜逃。家族震怒,不得已行此雷霆手段,只为早日将其擒获,还玄青城一个清净。些许扰攘,还望仙子海涵。”
青萝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拨弄着茶杯。
赵熙眼珠一转,压低了几分声音,看似推心置腹地说道:“不过仙子放心,这种混乱不会持续太久了。家族已经决定,不惜代价,定要将那贼子碎尸万段!除了发动所有力量搜捕,家族还打算……”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才用更低的、带着一丝狠厉的语气道,“……联系‘影刃’。”
“影刃?”青萝眸光微凝。这是一个在东玄神州令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神秘莫测,据说只要付出足够代价,连金丹修士都可刺杀,信誉极高,但也极端危险。
“不错!”赵熙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和自得,“影刃出手,向来不留活口。那贼子即便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此事尚属机密,还望仙子……”
青萝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疏离地道:“赵家之事,青萝不便过问。只是如今玄青城戒严,搜查频繁,气氛紧张,于我采购药材之事也多有不便。我打算不日便启程返回百花谷复命了。”
她这是在明确表示自己即将离开,撇清关系,避免赵家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赵熙闻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笑道:“原来如此。也是,如今城中确实不太平,免得冲撞了仙子。仙子何时启程?我赵家定当派人护送,以保仙子一路平安。”
“不必劳烦赵道友了。”青萝淡淡拒绝,“百花谷自有安排。”
见青萝态度坚决,赵熙也不好再强求,又客套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转身飞回高台之上,只是离去前,又深深看了青萝一眼,目光中含义难明。
看着赵熙离开的背影,青萝端起已微凉的茶杯,心中忧虑更甚。赵家竟然不惜请动“影刃”这样的杀手组织,看来是铁了心要置顾阳于死地。而顾阳,你现在究竟在哪里?伤势如何?能否应对这接踵而至的致命危机?她望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只觉得这玄青城,越发令人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