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的雾霭渐渐沉了，夕阳斜斜落在竹帘上，将竹影剪得细碎，落在萧逸尘脚边。他刚掀开门帘，便见苏婉清正弯腰将瓷碗码进木匣，案上还温着一壶新沏的云雾茶，茶烟袅袅缠着她的发梢，添了几分烟火气。
“敷完了？”苏婉清抬头时，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指尖捏起案上的茶盏，斟了杯温热的茶汤递过来，“清漪脸皮薄，你没让她为难吧？”
萧逸尘接过茶盏，指尖触到瓷壁的温度，耳尖还留着方才的热意，轻声道：“她腿伤没好全，我尽量轻着了。”话音刚落，便见苏婉清又斟了两杯茶，用托盘盛着，眼底的笑意更深：“走吧，陪她喝杯茶再回住处，灵泉的风凉，别让她待太久。”
两人并肩往灵泉走，竹影在青石路上晃悠，茶盏里的香气顺着风飘散开，混着灵草的清苦，竟格外沁人。远远便见苏清漪还坐在白玉石台上，裹着萧逸尘的外袍，下巴抵着膝盖，望着泉面的碎金发怔，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晃，铃音细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在看什么？”苏婉清将托盘放在石台上，把一杯茶递到她面前。苏清漪猛地回神，脸颊瞬间泛红，接过茶盏时指尖都在轻颤，刚碰到温热的瓷壁，便听见萧逸尘在身侧坐下，将另一杯茶推到她手边：“婉清加了凝神草，喝了能缓魂伤。”
茶雾漫过鼻尖，带着淡淡的甜香。苏清漪小口啜着，目光落在杯底的茶叶上——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云雾茶，叶尖蜷着，像藏着未说出口的话。忽然想起方才萧逸尘揉腿时的温柔，想起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还留着烟火气，眼眶竟悄悄热了。
“怎么了？”萧逸尘立刻倾身，指尖差点碰到她的眼角，见她慌忙别过脸，才收回手，声音放得更柔，“是茶太烫了？”
“不是。”苏清漪摇摇头，将茶盏贴在脸颊，借着温热压下眼底的湿意，“只是想起……我母亲以前也总在泉边沏茶，说灵泉的水养茶，喝了能定心。”她顿了顿，转头望向萧逸尘，眼底的光比泉面的碎金还亮，“现在才知道，能定心的不是茶，是身边的人。”
萧逸尘的心猛地一软，刚要开口，便见苏婉清笑着起身，拿起空托盘：“你们慢慢聊，我去丹房收拾药篓，晚些让弟子送些灵米糕过来。”她说着便往竹帘处走，脚步轻快，还故意放慢了掀帘的动作，将这方雾霭笼罩的石台，妥帖地留给两人。
风从泉面吹过，带着湿凉的水汽。萧逸尘往苏清漪身边挪了挪，外袍的衣角蹭到她的手臂，两人都微微一颤。他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草屑——那是方才摘凝露草时蹭上的，细小的叶片沾着雾珠，贴在她的发顶，像藏了颗碎钻。
“后天迁伯母的碑，我让陆师兄帮忙备了青石，刻字的师傅也是宗门最好的。”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去，指尖还留着她发丝的柔滑，“你要是有想刻的话，现在告诉我，我让师傅加上。”
苏清漪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眼底的泪终于落下来，滴在茶盏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我想刻……‘女儿清漪，携良人归’。”她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说完便偏过头，不敢看萧逸尘的眼睛，只觉脸颊烫得能煎茶。
萧逸尘的指尖顿在半空，心口像被泉水泡过的暖玉，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茶盏上拉开，指尖与她的指尖相扣，掌心的温度裹着她的微凉：“好，就刻这个。等迁完碑，我们就去灵溪谷，你不是说想看漫山灵花吗？”
苏清漪的眼泪落得更凶，却笑着点头，反手攥紧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外袍上的烟火气混着茶香，让她忽然觉得，那些在密道里的恐惧、在宗祠里的决绝，都成了此刻温柔的铺垫——原来穿过刀山火海，真的能遇到一个人，把所有的颠沛流离，都酿成泉边的这杯暖茶。
夕阳渐渐沉了，雾霭浓得像化不开的纱。萧逸尘扶着苏清漪起身，她的腿已不似方才那般发虚，却仍习惯性地靠在他身侧，两人的手始终紧紧牵着，影子在青石路上缠成一道，往住处的方向走。
路过丹房时，便见苏婉清正站在竹帘下，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他们过来，笑着迎上前：“刚蒸好的灵米糕，还热着，你们带回去当宵夜。”她将食盒递到萧逸尘手里，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圈，眼底没有半分妒意，只有温柔的释然，“清漪的腿还没好，晚上别再熬夜查古籍了，有什么事，明天我陪你一起。”
“谢谢婉清师姐。”苏清漪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笑得格外真切。
萧逸尘握着食盒，看着身边并肩站着的两人，忽然觉得胸口的朱雀印记格外温暖——那是守护的温度，是陪伴的温度，是往后无数个日夜，三人并肩同行的温度。他低头望着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脚步愈发沉稳，往住处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灵泉的水声还在远处响着，竹影在月光下晃悠，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的模样。
三人休养了数十天后。
残阳将紫霞峰的云雾染成金红时，一道玄色身影踏着石阶匆匆而来，腰间悬着的鎏金令牌在暮色里晃出冷光。“萧师兄，”侍从在殿外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宗主在凌霄殿候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逸尘刚收了凝气的手势，指尖残余的灵力还带着方才练剑时的灼热，闻言眉峰微挑——自半月前他从黑风渊携重伤归来，宗主虽派人送过丹药，却从未这般急召。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碎尘，目光扫过太华殿紧闭的朱门，那门扉上雕刻的九龙纹在晚风中似要腾跃而起，竟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肃穆。“知道了。”他应了声，抬步踏上白玉台阶，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却不知殿内等待他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