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精准地落在洛清浅紧绷的神经上。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激起了一层细微的战栗。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强度语言试探攻击！目标意图：击穿宿主心理防线！】
【威胁评估：极高！应对方案演算中……方案一：维持休眠。成功率：12%。风险：对方可能采取更激进的物理唤醒手段。】
【方案二：苏醒。成功率：95%。风险：将立即进入高强度对峙模式，且失去“重伤昏迷”的保护性身份。】
洛清浅的内心，一片冰封。
大哥，你这是叫醒服务吗？你这是催命符啊！
她现在就像一个在死机边缘疯狂试探的电脑，而凌星渊就是那个不耐烦地戳着重启键的用户。
重启，意味着之前所有没来得及保存的，用来撇清责任的文档，全都要作废了。
不重启，他可能就要直接拔电源了。
怎么选，都是地狱难度开局。
凌星渊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意外。
他缓缓直起身，那股压迫感十足的气息也随之收敛，仿佛刚才那句耳语从未发生过。
他重新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阿特柔斯继承人模样。
他转身，踱步到治疗室的观察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舰桥通道。
“你哥哥洛清尘，现在应该很头疼。”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清晰地传到医疗床上。
“那座黑塔彻底失控了，它现在像一只被激怒的海胆，伸出了上百根能量触须，封锁了整个星区。联邦和海盗的舰队跑得快，但第一军团被他自己堵在了里面，成了靶子。”
洛清浅的眼皮纹丝不动，内心却在疯狂计算。
他在给她传递信息，也是在施压。
他在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没有因为她的“昏迷”而暂停，烂摊子还在，而且越来越大。
她这个始作俑者，别想躺着就把事情糊弄过去。
“负责这次试炼的马尔斯准将，已经向帝国最高军事法庭提交了紧急报告，指控第一军团指挥官洛清尘，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擅自挑起与联邦的军事冲突，并唤醒了未知的宇宙级灾难。”
凌星渊转过身，重新看向她。
“你猜，这份报告里，你的名字，会出现几次？”
洛清浅：“……”
别骂了，别骂了，社畜的ptSd要犯了。
这不就是项目搞砸了，领导在甩锅大会上疯狂点名批评项目经理吗？
而她，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项目经理。
见她依旧毫无反应，凌星渊的耐心似乎正在流失。
他按下了通讯器。
“魏哲，让医疗组进来。”
很快，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带着两名助手，再次快步走进治疗室。
“阁下。”
“准备‘灵犀-3型’精神激活药剂。”凌星渊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下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老教授的脸色却变了。
“阁下！‘灵犀-3型’的刺激性太强，对严重受损的精神海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二次损伤！以公主殿下目前的情况……”
“她需要一点外力。”凌星渊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喙，“我们不能让她永远这样睡下去。执行命令。”
“……是。”
老教授艰难地点了点头，转身从医疗柜中取出一支密封的，盛放着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
【警告！检测到高危物理干预指令！】
【药剂成分分析……精神激活……细胞强效刺激……结论：剧痛套餐，副作用五折优惠大酬宾。】
【宿主，再不醒，我们就要被强制开机了！】
洛清浅的内心，天人交战。
她能感觉到，凌星渊的注意力，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她全身。
他就是在赌。
赌她是在装死。
这一针下去，真假立判。
老教授拿着注射器，一步步走近。
那针尖上闪烁的寒光，仿佛直接扎进了洛清浅的意识里。
算了。
不就是从“死机模式”切换到“乱码模式”吗？
专业！
就在那冰冷的针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皮肤的前一秒。
医疗床上那个一直寂静无声的人，长长的银色睫毛，忽然颤抖了一下。
极其细微，却足以让所有人的动作停顿。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几不可闻的呻吟。
洛清浅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极光色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一片茫然和破碎的流光。
她像是从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中挣扎而出。
眼神空洞地扫过纯白色的天花板，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医疗设备，扫过老教授那张写满惊愕的脸。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站在房间中央，身形挺拔的男人身上。
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
“水……”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
一个重伤初醒的病人，最本能的生理需求。
凌星渊抬了抬手，示意老教授退下。
他亲自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边，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起来一点。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
冰凉的杯沿触碰到嘴唇，洛清浅贪婪地，小口小口地喝着。
几口水下肚，喉咙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她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困惑与脆弱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这是在哪儿？”
凌星渊将水杯放到一旁，神情平静无波。
“我的船上，‘神启号’。你受伤了，昏迷了三个小时。”
他的回答，简洁，客观，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洛清浅的眉头，配合地蹙了起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迷茫。
“受伤……？”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破损的作战服和包扎好的伤口，仿佛第一次发现。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装失忆。
虽然老套，但永远是甩锅的最佳起手式。
治疗室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凌星渊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那深邃的瞳孔，像两口幽深的古井，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就在洛清浅快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准备再加点戏，比如来个头疼欲裂的表情时。
凌星渊忽然开口了。
“不记得了，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
“我们可以一点一点，慢慢想。”
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张巨大的全息光幕，凭空出现在医疗床的侧方。
光幕亮起，播放的，是一段无比清晰的影像。
视角，来自“胜利号”的舰桥。
画面中，那个银色长发的女孩，从他的怀中挣脱，决然地转身。
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的矩形入口。
镜头拉得很近，将她脸上那份混合着孤注一掷与冷冽决心的神情，拍得一清二楚。
影像定格在她迈入黑暗的前一秒。
凌星渊收回手，侧过头，看着床上那个一脸“茫然”的女孩。
“我们从这里开始。”
“告诉我，洛清浅。”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凉的，探究的意味。
“这一刻，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