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浅的大脑，宕机了。
如果精神海有实体，那她此刻的脑子，大概就是一块被两边同时施加了超高伏电压，烧得滋滋作响，马上就要冒出黑烟的报废芯片。
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骗人的。
她现在走的就是一条绝路，而且还是条两头堵死了，中间还站着两个催命鬼的绝路。
兰斯洛特要她去搞凌星渊的情报。
凌星渊要她去监视兰斯洛特的一切。
她上辈子是创办了什么星际传销组织，把这两位未来的帝国大佬都给骗破产了吗？
这辈子要这么联手报复她？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皇储对话。
她是在跟一个披着人皮的灾难源对话，对方正微笑着，邀请她一起跳进反应堆里游泳。
洛清浅的社畜本能，在求生欲的驱动下，压倒了大脑的死机状态。
她低着头，让厚厚的镜片和杂乱的刘海遮住自己所有的表情。
身体配合地抖了一下，声音也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惶恐和结巴。
“殿……殿下……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是……只是学院一个普通学员。”
“哦？”兰斯洛特的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趣味。
“一个普通的b级后勤系学员，能让第三军团的副指挥官亲自推荐，空降成我的战术副官？”
他向前凑近了一步。
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太阳炙烤青草的干净气息，钻入洛清浅的鼻腔。
但在这股气息之下，隐藏着一种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来自“黄金王虫”的非人威压。
“洛浅，我喜欢有能力的人，更欣赏聪明人。”
“凌星渊能给你的，我能加倍给你。他不敢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为我做事，你失去的只是一个随时可能抛弃你的临时靠山，得到的，却是帝国未来的太阳，最慷慨的友谊。”
一套完美的职场pUA话术。
画大饼，许承诺，捧一踩一，恩威并施。
洛清浅要不是提前看过了他的“诊断报告”，差点就信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里的颤抖更明显了。
仿佛一个被巨大诱惑和巨大恐惧同时击中，彻底乱了方寸的小人物。
“我……我该怎么做？”
看到她这副“上钩了”的模样，兰斯洛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满意地直起身，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很简单。”
他将那个黑色的数据板，又向她递近了几分。
“就像我刚才说的，整理一份关于‘神启号’的完整情报。”
“我不需要那些军部官网上就能查到的公开数据，我要的是内部资料。比如，‘神启号’最近三个月的能源消耗曲线，主炮的实际充能效率，还有……凌星渊本人的精神力波动阈值报告。”
每一个词，都是一颗炸雷。
这些东西，别说她一个b级学员，就算是帝国安全总局的特工，也未必能搞到。
“这……这太难了……”洛清浅的表演还在继续，她抬头，镜片后的双眼充满了无助和为难，“我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你会接触到的。”兰斯洛特打断了她。
他修长的手指在数据板上轻轻一点，一个加密文件传输到了洛清浅的个人终端上。
“这是帝国军部最新研发的微型信息探针，代号‘萤火’。它可以附着在任何能量媒介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采集周边信息，并将数据加密回传。”
他看着洛清浅，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凌星渊不是让你近距离观察我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你可以借着向他汇报我动向的名义，把这只‘萤火’，放到他最常待的地方。比如，‘神启号’的舰桥。”
洛清浅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已经不是pUA了，这是在递刀子，逼着她去捅另一个老板。
而且这把刀上，八成还淬了毒，装了定位。
只要她敢用，无论成功与否，她都会立刻暴露在凌星渊的枪口下。
而兰斯洛特，可以随时引爆她这颗棋子，再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我相信你的能力，洛副官。”
兰斯洛特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她感觉有千斤之重。
“给你三天时间。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他便转身，重新走向那巨大的战术沙盘，仿佛刚才那场决定她生死的对话，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
洛清浅握着那块冰凉的数据板，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僵硬地站在原地。
直到背后传来兰斯洛特不带情绪的声音。
“你可以出去了。熟悉一下你的新工作环境，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第一份战术预案。”
她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让她窒息的指挥室。
回到宿舍时，夏琳和苏小暖正坐立不安地等着她。
一见她进门，苏小暖立刻扑了上来。
“浅浅！怎么样？那个大魔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夏琳也快步走来，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是否安好。
洛清浅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没对我做什么。”
她顿了顿，把手里的数据板放在桌上，用一种即将英勇就义的语气补充道。
“他只是给我升了个职，让我从单面间谍，变成了双面间谍。”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刚才在指挥室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宿舍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小暖的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夏琳的脸色，则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给了你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和一个绝对不能使用的工具。”夏琳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核心，“无论你怎么选，都是死路。”
“是啊。”洛清浅瘫倒在自己的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现在就是个项目经理，接了两个甲方完全冲突的需求，而且两个甲方都表示，做不完就把我从物理层面给优化掉。”
“这已经不是冲突了，这是要把你当成炸弹，扔到对方的阵地里！”夏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S级精神力者的思维高速运转。
“你不能去！绝对不能把那个‘萤火’带到凌星渊面前！”
“我知道。”洛清浅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又不傻。我怀疑那玩意儿只要离开我的视线，就会自动给兰斯洛特发定位。”
“那怎么办？三天后怎么交差？”苏小暖急得快哭了。
洛清浅没有回答。
她闭上眼，脑子里乱成一团。
两个老板，两份死亡KpI。
还有一个更要命的，来自“篡位者”协议的隐藏任务——获取兰斯洛特的“黄金王虫”活性样本。
三条线，缠成了一个死结。
硬闯，是死。
后退，也是死。
她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一条能同时应付这三个变态，还能让她活下去的路。
她的社畜思维，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既然是死结，那就不要想着去解开它。
而是要想办法，把这个结，变得更乱，更复杂。
把水搅浑。
让所有人都看不清。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慢慢成型。
她可以假装接受兰斯洛特的任务。
然后，她不去用那个该死的“萤火”。
她用凌星渊给她的权限，去“观察”兰斯洛特。
然后，她把观察到的，那些凌星渊*希望*兰斯洛特知道的情报。
经过精心包装，伪装成是她用“萤火”千辛万苦偷来的，再“汇报”给兰斯洛特。
同时，她再把兰斯洛特接到情报后的反应，以及他下达的新指令，原封不动地，作为“功劳”，“汇报”给凌星渊。
她要当一个信息二道贩子。
一个在两个老板之间反复横跳，传递假消息和半真半假消息的，有毒的中间商。
这个计划风险极高，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两边同时碾碎。
但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用谎言构筑平衡，用信息差制造生机。
就在洛清浅刚刚理清这个初步计划的瞬间，桌上那块被她扔在那里的黑色数据板，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兰斯洛特，也不是学院的通知。
而是一个她无比熟悉的，来自凌星渊的，代号“神启”的加密通讯请求。
洛清浅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接通了通讯。
没有影像，只有凌星渊那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硬的声音。
“你的新岗位，感觉如何？”
“……报告指挥官，一切顺利。”洛清浅硬着头皮回答。
“很好。”凌星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兰斯洛特给了你新任务？”
洛清浅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在我身上也装了窃听器？
“他让你去调查我，和‘神启号’。”
凌星渊直接说出了答案，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洛清浅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凌星渊的声音继续传来。
“一，执行他的命令，用他给你的工具，来试探我的底线。我会让你明白，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二，把他给你的那个‘萤幕’，原封不动地带回来。然后，我会给你一份真正的，关于‘神启号’的情报，让你拿去交差。”
“同时，作为交换……”
凌星渊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要你把兰斯洛特让你调查我的这件事，捅出去。捅给一个人。”
“谁？”洛清浅下意识地问。
“帝国财政大臣，科尔宾·冯·海因里希。”
凌星渊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残酷。
“我要你告诉他，皇储殿下，正在不择手段地，调查他最忠实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