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乐墟生】
乐墟的穹顶裂开道缝隙,晨光像金线般漏下来。
李慕白站在祭坛上,望着四周的变化——原本坍圮的石俑阵站了起来,陶俑们抱着琴、执竽、吹埙,关节处的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活过来的血脉;古牌坊的坊柱上,那些流转了千年的乐符突然凝成实物,化作半透明的琴谱,飘向人间;最中央的九窍祭坛里,九眼寒泉重新涌出清泉,泉水中漂浮着无数星子,每颗星子里都裹着段乐魂的记忆,正顺着泉眼流向长安的方向。
“灵脉活了。”红鲤(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站在祭坛边缘,白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的鳞粉在光里闪着珍珠般的光泽——那是他恢复仙骨后,仍保留的最后一缕红鲤特征。
李慕白转身,看见红鲤手里捧着半块玉佩。玉佩的形状与他怀中的断弦玉佩严丝合缝,当他伸手去接时,两块玉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迸出的金光在两人周围织成星网。
“这是乐神的命契。”红砚将玉佩放在他掌心,“天庭的禁令已破,但俗乐要真正生根,得靠您在人间播撒。”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玉佩上的鲤鱼纹,“当年我护着您的琴魂转世,如今……该换您护着人间的琴魂了。”
【市井声入怀】
李慕白摩挲着合二为一的玉佩,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调子。
是长安西市的卖花声。卖花阿婆的竹篮里,野菊开得正好,她掀开布帘时,晨露沾湿的裙角扫过琴身——那声音,与他在幻音林听见的老妪哼唱一模一样。
“阿砚,”他抬头看向红鲤,“你听见了吗?”
红鲤笑了,眼尾的鳞片簌簌掉落,化作星屑飘向人间:“听见了。是《卖花调》,是《醉渔唱晚》,是货郎的拨浪鼓,是孩童的笑声……这些声音,比我护了几千年的仙乐,更像‘活着’的琴音。”
他向前一步,将半块玉珏按在李慕白掌心。两人的指尖相触时,李慕白忽然想起第一世——他是街头卖唱的小乞儿,抱着破琴在雪地里唱《幽兰操》,有个穿月白襦裙的少年,蹲在他面前,用玉珏敲着他的琴箱,说:“这调子真好听,比神仙唱的还好听。”
“原来……”李慕白声音发颤,“你一直都在。”
红鲤点头,白衣上的星屑簌簌落下:“我在渭水畔等你,等了三千年。现在,该你去人间了。”
【长安归程启】
李慕白背起焦尾琴,琴箱里装着半块玉佩、一卷《广陵散》残谱,还有红鲤塞给他的野菊——是从乐墟的泉边摘的,带着晨露的清香。
红鲤送他到乐墟入口,那里立着块新刻的石碑,碑上写着“乐归人间”四个大字,字迹是红鲤用琴音凝成的,泛着淡金色的光。
“记住,”红鲤的声音里带着期待,“俗乐不需要仙乐的规矩。卖花阿婆的调子可以改,货郎的拨浪鼓可以谱曲,就连孩童的哭声……”他顿了顿,“也能变成最动人的琴音。”
李慕白转身走向光门,晨雾里,他听见红鲤在身后喊:“等我在长安听见《卖花调》变了新调子,就来乐墟找你!”
光门闭合前,他回头望去。红鲤站在乐墟的星雨里,白衣被光照得透明,发间的鳞粉飘向四方,像撒了满空的星子。他忽然明白,红鲤没有离开——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人间。
【人间余韵起】
三个月后,长安城的街头巷尾,多了些新鲜事。
西市的卖花阿婆,用竹篮敲出了《卖花调》的新节奏;酒肆的说书先生,把乐神的故事编成了段子,用惊堂木打着拍子;连街头讨饭的小乞儿,都抱着破碗,用瓷片敲出《十面埋伏》的调子——虽然不成章法,却比戏班子的琴师弹得更热闹。
李慕白在鲤琴祠教琴。祠里的红鲤壁画会随着琴音流动,有时是乐神在星槎上抚琴,有时是红鲤驮着白衣人踏浪,有时是卖花阿婆掀开竹篮,野菊落在琴身上。
这日黄昏,李慕白正教盲女阿菱弹《幽兰操》,琴弦突然轻轻震颤。他抬头,看见窗外飘来一片红鳞——很小,像片枫叶,却泛着珍珠般的光。
阿菱歪着头,指尖触到琴弦,突然笑了:“先生,这调子……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慕白摸向怀中的玉佩,玉坠微微发烫。他望着窗外的红鳞,轻声说:“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