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市的十月末,雨丝裹着寒意。赵砚舟站在赵氏老宅的正厅里,望着墙上悬挂的“赵氏制药”历代家主画像,喉间泛起苦涩。画像最中央的是他祖父,年轻时也是这般清俊模样,后来却在商海里熬成了照片里冷硬的轮廓。
“砚舟,过来。”
赵振业的声音从主位传来。他坐在雕花檀木椅上,指节叩了叩面前的文件——那是马氏制药发来的“战略合作意向书”,末尾盖着鲜红的集团公章。
“马氏愿意注资五个亿,换我们卷柏素项目的独家代理权。”赵振业推了推金丝眼镜,“你母亲的癌症进口药,马氏能保证三年内降价一半;你妹妹的留学基金,他们也能包圆。”
赵砚舟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那是方才苏晚棠留下的残片,他用丝绸包着揣在怀里,此刻隔着西装都能触到釉面的温度。
“爸,卷柏素的研究还没到临床阶段……”
“够了!”赵振业猛地拍桌,震得茶盏里的碧螺春溅出几滴,“你以为赵氏还能撑多久?上个月新能源项目亏了两个亿,银行催贷的电话能把你手机打爆!”他抓起桌上的全家福,照片里赵砚舟和苏晚棠站在景元山的悬崖边,两人身后的卷柏正舒展着新叶,“晚棠是苏明婳的女儿,苏明婳当年害得马家破了产——你娶马若琳,是给赵氏铺另一条路!”
赵砚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三天前在老茶馆,苏晚棠摸着他手腕上的疤痕说:“你祖父救过我母亲,我母亲说那茶盏是定情物,后来被山火毁了半边……”原来不是巧合,是马氏早就在布局。
“我不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就算赵氏倒了,我也不拿晚棠的感情换钱。”
赵振业的脸瞬间涨红。他抓起相框砸在地上,玻璃碎裂声里,苏晚棠的脸被踩进碎片里:“你妈当年就是太倔!马家倒台后,她抱着卷柏素的研究成果躲进山里,结果呢?被马有富(注:原文马承煜,此处可能笔误,根据上下文应为马承煜)的保镖逼下悬崖!现在你还要重蹈覆辙?”
“啪!”
茶盏从赵砚舟怀里摔在地上。残片飞溅,那半块刻着《蒹葭》的盏底,恰好与地上的碎片拼成完整的“道阻且长”。
“滚。”赵振业转身走向内室,“明天上午十点,马家来接人。敢逃,你就别认我这个爸。”
雨下得更大了。赵砚舟蹲在满地碎片里,捡起半块茶盏。盏内的茶渍还没干,是他今早泡的碧螺春——和苏晚棠那天在老茶馆喝的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三十公里外的景元山脚下,苏晚棠正猫着腰钻过赵氏医疗中心的围墙。她的外套沾着泥浆,背包里装着微型摄像机,这是她从实验室同事那里“借”来的——昨晚她收到匿名邮件,说马氏的人今晚会转移“云栖卷柏”活体。
“苏教授?”
监控室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苏晚棠的心脏几乎停跳——她分明绕开了所有摄像头,怎么会触发警报?
“检测到未授权人员进入b区实验室。”机械音重复着,“已启动紧急封锁。”
苏晚棠转身就跑。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后,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朝她逼近。她认出其中一人的袖口——马氏制药的标志,金线绣的卷柏图案。
“苏小姐,这么晚了来偷卷柏标本,是想帮赵氏转移证据?”男人的声音像淬了冰,“马总说了,要让您亲自‘解释’这件事。”
苏晚棠冲进旁边的储藏室,反手锁上门。她打开背包里的摄像机,镜头里映出墙上的监控画面——果然,监控角度被调整过,刚才她经过的地方,画面里只有她的身影,而那两个男人正站在监控盲区。
“他们调了监控。”她低声咒骂,手指快速按下录制键,“但卷柏活体在c区培养舱,我必须……”
“砰!”
储藏室的门被踹开。苏晚棠被撞得撞在实验台上,摄像机飞出去摔在地上。她看见马承煜倚在门框上,西装裤脚沾着泥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苏教授真是敬业。”他慢条斯理地走近,“连下雨天都要来偷东西。”
苏晚棠退到窗边。窗外是景元山的悬崖,雨雾里能看见卷柏的灰绿色叶片在风中摇晃。她摸出手机,对准马承煜:“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马承煜笑了,“十年前,我妈跪在苏明婳的墓前,说‘是我对不起你’。现在你该跪在我妈面前,说‘是我妈对不起我’。”他掏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是苏明婳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煜,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东西……”
“住口!”苏晚棠冲过去要抢手机,被马承煜一把推开。她踉跄着撞向窗户,玻璃碎裂的瞬间,她抓起实验台上的平板塞进悬崖缝隙。
“苏小姐,你猜马氏的公关部会怎么写?”马承煜俯身看她,“‘知名科学家苏晚棠因学术造假畏罪自杀’?还是‘卷柏素研究泄露,苏教授为保名节跳崖’?”
苏晚棠望着脚下的深渊。雨丝灌进领口,冷得她发抖。但她知道,平板里存着她这三个月的研究日志,还有刚才录下的监控画面——马氏的人正在往卷柏培养液里加红色试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配方。
“马承煜,”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扎进他耳里,“你妈杀了我妈,但你杀了我,卷柏素的研究就永远断了。你爸花了十年找的‘还魂草计划’,就只是场笑话。”
马承煜的脸色变了。他冲过去要抓她,苏晚棠却笑了。她望着他身后的监控摄像头,故意提高声音:“你说我妈抢了你的东西?可你爸的保险柜里,还藏着和赵振业的合作协议——当年是赵家先背叛了苏阿姨,你妈才会……”
“够了!”马承煜狠狠推了她一把。
苏晚棠坠下悬崖的瞬间,平板突然亮起。她看见屏幕上的时间——20:17,和她坠楼前的最后一秒重叠。而马承煜的脸,在镜头里扭曲成狰狞的鬼影,他的嘴型清晰可辨:“苏阿姨的女儿,该去陪她了。”
雨还在下。
赵砚舟是被管家摇醒的。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坐起来,发现茶几上放着份报纸——头版标题是“知名植物学家苏晚棠坠崖身亡,疑因学术造假畏罪自杀”。
“苏小姐的手机找到了。”管家递过一部湿透的手机,“警察说里面没有任何信息,应该是被提前格式化了。”
赵砚舟的手在发抖。他想起苏晚棠坠崖前说的话:“真正的还魂草,不是靠药物,是靠人心的执念。”他翻开手机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景元山的卷柏——叶片上沾着泥点,却依然倔强地舒展着。
窗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赵砚舟走到窗边,看见马若琳的车停在门口。她穿着米白连衣裙,捧着一束百合,笑容温柔得像幅画。
“砚舟哥哥。”她走进来,把百合插进花瓶,“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马先生说,婚后我们可以去瑞士度蜜月,那里的雪山和景元山很像……”
赵砚舟望着她耳后的朱砂痣——和苏晚棠的位置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苏晚棠说过的话:“卷柏最神奇的地方,不是能复活,是它在干旱时蜷缩起来,不是认输,是在等一场雨。”
他把茶盏的残片攥进手心。碎片扎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热。
“若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能给我三天时间吗?我想去景元山看看卷柏。”
马若琳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柔顺地点头:“好呀,砚舟哥哥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而此刻,景元山的悬崖下,暴雨冲刷着一块凸起的岩石。岩石缝里,半片青瓷茶盏卡在那里——是赵砚舟摔碎的那半块,不知何时被雨水冲了下来。茶盏里积了半盏雨水,泡着一片卷柏的嫩芽,正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
有人举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悬崖下跑。
是林深。他举着手机,屏幕上是苏晚棠坠崖前的最后定位:“赵砚舟,我看到她了——在悬崖下的岩缝里,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