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鬼手真相
陈老丈的地契摊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茜纱——与沈砚在井底捡到的海棠簪上的绣纹分毫不差。老人用枯枝般的手指戳了戳地契角落的字:这是阿蘅姑娘二十年前亲手写的,她说墨香斋的井该归沈家......
沈砚的指尖停在字上,突然想起昨夜废宅西墙的抓痕——五道血指印,与他在井底石壁上见过的阿蘅腕痕如出一辙。他翻开陈老丈压箱底的医案,泛黄的纸页间飘出股陈腐的药香,首页写着阿蘅医案·血砚志,字迹被血浸透:七月十五,取张屠户孙儿胎血三钱入砚......九月廿八,王秀才妻咳血半盏,尽入砚心......
她不是在养砚。陈老丈突然剧烈咳嗽,手背上浮现出青紫色的血管纹路,是在养命。老人掀起自己的裤脚,小腿内侧赫然有道狰狞的疤痕,形状竟与沈砚古砚底部的字完全一致,那年中秋,阿蘅跪在井边求我——她说先生要赴京赶考,若不用至阴之物镇宅,恐有血光之灾......
沈砚的呼吸一滞。他想起前世阿蘅替他整理行李时,曾摸着他的玉佩轻笑:公子这玉养人,比我这血砚金贵。可后来他将玉佩换了金镯子,却把血砚沉了井。
那鬼手......他突然想起每夜子时窗棂上的指痕。
陈老丈点点头:是阿蘅姑娘的指甲印。他从怀里摸出块碎瓷片,上面用血画着个字,她被推进井那天,指甲在井栏上抠出血来,说要等公子回来......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沈砚抬头,月光透过破庙屋顶的洞,照在供桌上的古砚上——砚底的字不知何时已褪成,字迹边缘渗着暗红,像谁刚流过泪。
第九章·墨尽心明
子时三刻,沈砚在废宅正厅铺开宣纸。古砚搁在供桌上,砚身还留着他前日滴的血渍,此刻正泛着幽幽的红光。他从怀中摸出半支狼毫——是井底捡到的那支,笔杆内侧的字被磨得发亮。
阿蘅,他蘸了蘸砚中自动漫出的血水,我错在以你为墨。
笔尖落在宣纸上,字的第一笔刚勾完,窗棂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沈砚没有回头,他想起前世阿蘅替他研墨时,总说墨要研得浓,字才写得稳,可他研的从来不是墨,是她的命。
错在以为金镯子比你的心意金贵。第二笔落下,错在将你的血当养料,却忘了你也是活人。
血水越涌越多,宣纸上渐渐浮现出幅画:月白长衫的书生握着带血的狼毫,月白粗布裙的姑娘跪在井边,怀里的婚书被血浸透。画中姑娘的眼尾朱砂痣亮得刺眼,正盯着书生手中的狼毫。
错在......沈砚的声音哽住,笔尖悬在半空。
鬼手穿透窗纸的瞬间,他没有躲。那五道指痕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凉意顺着血脉爬进心口——不是索命的冷,是阿蘅从前替他捂手炉时的温度。
阿蘅......他轻声唤。
腕上的凉意突然化作暖流。沈砚抬头,看见虚空中浮着个半透明的身影:茜纱裙角飘着,眼尾朱砂痣在月光下明明灭灭,正是他前世最后一次见到的阿蘅。她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只有细小的血字从她唇间溢出:我不怪你......
我怪我自己。沈砚将狼毫按在胸口,怪我到今日才懂,你用血养的不是砚,是......
是等你回家的灯。阿蘅的声音终于清晰了,带着几分哽咽,我总想着,等你中了状元,就能光明正大站在我药摊前,说要娶我......
血水从砚中退去,宣纸上的画渐渐淡去。沈砚摸出怀中的海棠簪,那是他在井底找到的,簪头的海棠早已被血浸透,却仍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阿蘅,他将簪子放在供桌上,我带你回家。
第十章·血债血偿
算命先生的真身是在子时出现的。
他裹着件褪色的灰布衫,脸上爬满青紫色的尸斑,左手握着面铜制罗盘,盘面刻着井纹——正是沈砚在陈老丈茶铺见过的那面。他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沈公子,你以为阿蘅的怨气散了?
沈砚握紧手中的狼毫。他想起前世阿蘅被推进井时,这个算命先生就站在井边,笑着说状元郎该弃旧迎新。
你本是井中积年的孤魂,沈砚向前一步,借阿蘅的血砚灵气成形,专吸活人的贪念。
算命先生的脸扭曲起来:贪念?你才是贪念!你用她的血换功名,用她的真心换富贵......
是我错了。沈砚打断他,但该抵命的不是阿蘅的冤魂,是这颗贪念之心。他咬破手掌,鲜血滴在砚台上,以我心头血为引,以阿蘅的悔意为契,这砚,该醒了。
算命先生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他的罗盘突然炸裂,铜片四溅,每片上都刻着血砚噬魂四个字。他的脸渐渐透明,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骨殖——正是井底那些病人骨殖的模样。
沈砚......他的声音变得虚无,告诉阿蘅......我没怪她......
话音未落,算命先生的身影彻底消散。沈砚望着砚台,只见砚心的血渍正缓缓褪去,露出下面一行小字:阿蘅手植,百年生春。
第十一章·砚归蘅
陈老丈带着工具来到墨香斋遗址时,沈砚正跪在井边。
他挖开井边的荒草,露出块刻着字的青石板。石板下的泥土里,埋着半方残砚——正是前世阿蘅塞给他的那方,砚底刻着待我状元及第,定以金箔裹卿骨。
阿蘅,沈砚将新刻的砚归蘅,墨未干刻在石板上,我把血砚还你。
井里突然传来一声。沈砚探头望去,只见井底浮起个木匣,匣中躺着支完整的狼毫,笔杆内侧的字清晰如昨。匣底还压着张纸,是阿蘅的字迹:公子,我在春海棠开时等你。
沈砚摸出怀中的茜纱帕子——那是他在破庙柴草堆找到的,边角绣着半朵海棠。他将帕子放进木匣,与狼毫放在一起。
明年清明,我会来种满海棠。他对着井口轻声说,你爱喝的杏仁茶,我学了整月......
风突然吹起,卷起地上的纸灰。沈砚抬头,看见檐角飘来片海棠花瓣,沾着晨露,落在他掌心。花瓣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墨未干,春已至。
陈老丈突然咳嗽起来,他望着沈砚掌心的花瓣,浑浊的眼睛里有了光:阿蘅姑娘......是要回来了吗?
沈砚笑了笑,将花瓣收进袖中。他知道,有些等待不会结束,有些悔意终会开花。就像这方曾饮血的砚台,终会在春海棠里,写下新的人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