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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拄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着。那口郁结于心头的鲜血喷出后,胸腔间的剧痛稍缓,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寒意。

影一跪在柴房门外,头颅深埋,不敢看屋内景象,更不敢看萧绝此刻的表情。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还萦绕在空气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脊背上。

雁回关失守。

心腹爱将周奕阵前倒戈。

甚至宣称是奉了他萧绝的密令!

荒谬!恶毒!彻头彻尾的陷害!

可这陷害来得如此精准,如此致命!恰好在他刚刚质疑冷焰通敌、并几乎要亲手掐死她的时候!恰好在他即将亲征、威望正隆的顶点!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的目光猛地甩回地上那个女人的身上。

冷焰蜷缩在那里,依旧狼狈,依旧脆弱,脖颈上他留下的指痕狰狞可怖。她正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她的一只手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则捂着脖颈,指尖微微颤抖。

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刚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惊魂未定的受害者。

可是……

萧绝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刚才擦拭脸颊血迹的那只手。那动作……太快了,太冷静了。在经历了那样的窒息和惊吓之后,一个真正濒临崩溃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去擦拭脸上的血点?那动作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弃和冷漠。

还有她此刻的咳嗽和颤抖。表演得无懈可击,足以骗过世上九成九的人。

但他不是那九成九。

他是萧绝。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踩着无数骸骨登上权力巅峰的摄政王!他对危险和欺骗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灵光乍现,那些关于缩骨伤痕的推断,关于密室潜入的怀疑,此刻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或许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布防图一定是她偷的,周奕的背叛一定是她策划的。

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她甚至可能……可怕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那种被愚弄、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比雁回关失守、比周奕背叛,更让他愤怒欲狂!那是对他智商、对他权威最极致的羞辱!

「咳……咳咳……」冷焰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她抬起泪眼朦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萧绝,声音破碎而充满后怕,「王……王爷……您……您没事吧?」那语气,仿佛还在关心他这个刚刚差点掐死她的人。

萧绝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迹,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带着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极度危险的压迫感。他脸上的暴怒和崩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没有再去看门外跪着的影一和那封该死的急报。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女人。

他一步一步,再次走向冷焰。

铁靴踩在地面的碎草上,发出窸窣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柴房里,却如同重鼓,敲在人的心上。

冷焰似乎被他这种诡异的平静吓到了,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眼中重新蓄满了惊恐的泪水:「王爷……?」

萧绝在她面前停下,蹲下身。这次,他没有再粗暴地掐她,而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因为常年握剑和练武,指腹带着薄茧。这只手,刚刚还沾着他自己的血。

此刻,这只手却极其缓慢地、甚至称得上「温柔」地,伸向了冷焰那只一直无力垂落在身侧、手腕有着细微旧疤痕的右手。

冷焰的身体瞬间绷紧!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想要将手缩回,但似乎又因为恐惧而不敢动弹,只能任由那只冰冷的手,如同毒蛇般,缓缓地、精准地,覆上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那些浅白色的、细微的旧痕。

「这伤,」萧绝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确实很像是不小心被瓷器划伤留下的。浅,细,而且有些年头了。」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冷酷,慢慢划过那些疤痕。

冷焰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是……是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哦?是吗?」萧绝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可本王怎么觉得,这疤痕的走向,尤其是关节处的这几道细微的扭曲……更像是因为长期进行某种特殊的、违背人体常理的活动,比如……缩骨之类的柔术,关节反复脱臼又复位,韧带拉伸受损后,才会留下的独特印记呢?」

他的话音不高,却像是一把冰冷的锥子,直刺核心!

冷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刚才窒息时更加苍白!她的呼吸骤然停止,连伪装出来的哭泣和颤抖都僵住了。

「王……王爷……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她试图辩解,但声音里的慌乱已经无法完全掩饰。

「听不懂?」萧绝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残酷的弧度,「没关系。本王可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话音未落——

那只原本只是轻覆在她手腕上的手,猛地五指收拢!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她的腕骨!

「呃!」冷焰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和缓冲!

萧绝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狠戾,他扣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也瞬间跟上,以一种极其专业、极其冷酷的手法,猛地向反方向一掰!同时大拇指狠狠压向她手腕最脆弱的关节处!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炸响在寂静的柴房里!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终于从冷焰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不是伪装,不是表演,而是彻彻底底的、无法忍受的剧痛所带来的本能反应!

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扔进油锅的虾米,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所吞噬!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的右手手腕,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可怕的角度弯曲着!

碎了。

被萧绝毫不留情地、硬生生地掰断了!

萧绝甚至没有松开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只已经变形的手腕,仿佛感受着骨骼错位的触感,欣赏着她因为极致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和无法抑制的惨叫。

「现在……」他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因剧痛而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声音如同魔鬼低语,「想起来了吗?关于本王的书房密室……关于那份不翼而飞的布防图……关于你是如何像一只老鼠一样,从那些肮脏的、不为人知的通道爬进去的……?」

冷焰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试图抑制那丢人的惨叫,但破碎的痛呼还是不断从齿缝间溢出。她的脸色白得像鬼,汗水顺着鬓角流淌,和眼泪混合在一起。

巨大的疼痛几乎要摧毁她的意志。

但她知道,她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一旦晕过去,就真的全完了。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却如同修罗般的脸。

疼……

钻心的疼……

但比疼痛更甚的,是滔天的恨意!

「呵……」她忽然笑了起来。一边因为剧痛而倒抽着冷气,一边从喉咙深处挤出断断续续的、扭曲的笑声。

萧绝的眉头狠狠一拧:「你笑什么?!」这笑声,比刚才更让他心烦意乱,暴戾丛生!

都到了这个时候!手腕被他亲手折断!她居然还在笑?!

冷焰猛地张开嘴,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臂上!用尽全力!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才借助这自残带来的短暂刺激,强行压下了那几乎要淹没理智的剧痛。

她抬起头,嘴角还沾着她自己的鲜血,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直直地射向萧绝。

「我笑……我笑王爷您……咳咳……」她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嘲讽,「……只会……对女人用刑……逼供……」

「您那么厉害……那么算无遗策……咳咳……怎么……就查不出……谁才是真正……背叛您的人呢?」

「周奕倒戈……您很意外吗?」她的笑容变得极其恶劣,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您难道忘了……周奕的兄长……周铭……是怎么死的了吗?」

萧绝的瞳孔骤然一缩!

周铭……

那是三年前,他争夺摄政王大位时,一个站错队的、微不足道的将领。被他以谋逆罪下令处决,全家流放。周奕当时还只是个低阶军官,因为与兄长关系并不亲密,且确有才干,才被他提拔重用……

他早就忘了这件事!甚至从未将周奕和周铭联系起来过!

「看来……王爷贵人多忘事……」冷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笑得更加畅快,尽管每笑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您提拔他……重用他……觉得他感恩戴德……却不知道……他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为您……送上这致命的一击……」

「这份‘投名状’……您可还……满意?」

「您说……这布防图……若是周奕自己……早就通过其他渠道……献给兀术的呢?」她艰难地喘着气,却字字如刀,「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撇清自己……并将所有嫌疑……都完美地嫁祸给别人的机会……」

「比如……一个刚刚‘偷’了布防图……并因此失宠被囚的……北狄公主?」

「王爷……您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萧绝的身体僵硬了。扣着冷焰断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几分。

周奕……是为了报仇?

这一切,是为了嫁祸冷焰?

逻辑上……似乎完全说得通!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刚才的推断……他对冷焰用刑……

「不……不可能……」萧绝下意识地否定,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混乱,「你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除非——」

「除非什么?」冷焰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针,「除非我是同谋?王爷,动动您的脑子!若我是周奕的同谋,他此刻大功告成,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我置于死地?让我这个‘窃图者’活着,不是更能坐实北狄的罪名,更能掩护他吗?」

「他为何要画蛇添足,非要把嫌疑引回他自己身上?!」

「只有一个解释……」冷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掩护任何人。他就是要让您怀疑,让您混乱,让您在盛怒之下,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恨您!他要的不仅仅是雁回关,不仅仅是军功!他要的是您众叛亲离!要的是您身败名裂!要的是您……死无葬身之地!」

「他故意留下线索,让您怀疑到我身上。因为他知道,以您的多疑和狠辣,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嫌疑!您一定会来逼问我,折磨我……」

「而无论您在我这里得到的是否认还是承认,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冷焰直视着萧绝那双剧烈震荡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审判:

「——您会浪费时间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

「您会因私废公,在战事最紧要的关头,为了一个女人滞留后方。」

「您会因为严刑逼供、甚至错杀和亲公主,而授人以柄,让朝野非议,让军心浮动!」

「看啊,王爷……」她嘶哑地笑着,举起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弯曲着的断手,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勋章,「您……已经……一步步……走进他为您设下的……圈套里了……」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一旁……看着您……如何亲手……毁掉自己的威望……毁掉自己的理智……就够了……」

柴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冷焰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萧绝那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混乱的呼吸声。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脸上血色尽失,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情绪:震惊、愤怒、怀疑、恍然、以及一种深深的、冰冷的恐惧。

是对周奕算计之深的恐惧。

更是对自己可能再次判断失误、再次落入圈套的恐惧!

如果冷焰说的是真的……

那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岂止是愚蠢?简直是自掘坟墓!

「王爷!王爷!」影一焦急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军情紧急,诸位将军还在等您示下!雁回关后续该如何处置?周奕逆贼的家眷是否立即收押?请王爷速做决断!」

决断?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决断?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两个完全不同的真相在他脑海里疯狂撕扯!

一个是冷焰通敌,狡猾如狐,演技超群,将他耍得团团转。

一个是周奕复仇,处心积虑,一石多鸟,利用了他的多疑和冷焰的身份,布下了一个恶毒无比的局。

他该相信哪个?

他还能相信谁?!

「噗——」急火攻心之下,萧绝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只有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他看着地上那个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用那种冰冷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

看着她那只彻底报废、形状可怖的右手。

一股极其强烈的、无法言喻的暴戾和毁灭欲,再次冲垮了他那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这个北狄公主,周奕就算想报复,也找不到如此完美的嫁祸对象!局势绝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是灾星!是一切混乱和不幸的根源!

无论她是不是无辜的,她都该死!

「闭嘴……」萧绝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眼神猩红地盯着冷焰,一步步再次逼近,「收起你那套蛊惑人心的说辞!本王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他猛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在冷焰的腰侧!

「呃!」冷焰猝不及防,被踹得翻滚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堆放的柴火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断手被碰撞,更是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周奕是该死!但你——」萧绝如同失控的猛兽,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提起来,迫使她面对自己扭曲的面容,「你也一样该死!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们北狄——」

他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在极近的距离下,看到冷焰因为疼痛和撞击而微微散开的领口深处,靠近锁骨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肤色的痕迹。

那痕迹……很像某种特殊的颜料,或者……易容材料边缘微微卷起的细微褶皱?

这个发现,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萧绝的神经!

易容?!

难道眼前这个人……都不是冷焰本人?!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还有什么是他被蒙在鼓里的?!

「你到底是谁?!」他疯狂地嘶吼着,另一只手猛地探向她的领口,想要撕开一看究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可疑皮肤的刹那——

「王爷!!」

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女声,突然从柴房门口传来!

只见莲姬不顾侍卫的阻拦,猛地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发髻散乱:

「王爷!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王爷!」

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萧绝那疯狂而危险的举动。

萧绝的动作猛地顿住,极其不耐烦地、暴躁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睛瞪向莲姬:「滚出去!」

「王爷!」莲姬却像是豁出去了,跪爬几步,抱住萧绝的腿,哭喊道,「是王妃!是冷焰她害我!她故意把那带血的破布塞进我的妆奁里栽赃我!她恨我得了王爷的宠爱!她要借王爷的手除掉我啊王爷!您明鉴啊!」

她哭天抢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您刚才是不是在审问她?她是不是又在狡辩?王爷您千万不要信她的鬼话!她最会骗人了!她——」

「闭嘴!」萧绝被哭得心烦意乱,猛地一脚甩开莲姬,「滚!」

莲姬被踹倒在地,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加大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

冷焰趁着萧绝注意力被莲姬吸引的这极其短暂的瞬间,用未受伤的左手,极其迅速而隐蔽地,将袖中藏着的一小截之前偷偷收集的、尖锐的枯树枝,狠狠刺入了自己锁骨下方那片「可疑」的皮肤边缘!

细微的刺痛传来。

她用力一划!

一小块极其轻薄、近乎透明的「皮肤」被树枝挑破、微微掀开,露出了下面真实的、同样苍白却带着一小块陈旧疤痕的肌肤。

同时,她发出了一声因为「不小心」被柴火刺痛而引起的短促痛呼,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左手捂住了锁骨的位置,正好挡住了那刚刚被自己弄出来的、微不足道的破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隐蔽。在莲姬的哭闹和萧绝的暴怒掩盖下,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当萧绝烦躁地再次将目光转回冷焰身上时,看到的只是她痛苦蜷缩、捂着一侧锁骨的模样。他疑心大作,猛地伸手掰开她的左手,粗暴地扯开她的领口——

锁骨下方,只有一片被树枝划出的新鲜红痕,以及……一小块再正常不过的旧疤痕。根本没有什么易容的痕迹。

难道……刚才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还是他被气得眼花了?

萧绝愣在了原地,眉头死死拧紧,脸上充满了困惑和更加狂躁的怒火。

冷焰趁机猛地合拢衣襟,向后缩去,眼中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屈辱和惊恐,眼泪无声地滑落,仿佛承受了莫大的侮辱和委屈。

「王爷……您……您还要如何折辱妾身……」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颤抖,「妾身的手……已经断了……咳咳……您若还是不信……不如……直接杀了妾身……给周奕将军……泄愤……好了……」

她再次巧妙地将「周奕」这个名字,钉进了萧绝混乱的脑海里。

「你——!」萧绝指着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发作。

杀她?

现在杀了她,岂不是正好坐实了周奕的算计?坐实了他因私废公、滥杀和亲公主的罪名?

不杀她?

难道就任由这个可疑的、该死的女人继续活下去?继续搅风搅雨?

信她?

还是不信她?

萧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又一名亲卫连滚爬爬地冲到柴房外,声音带着哭腔,「京城……京城各处突然出现许多匿名揭帖!上面……上面写着周奕将军控诉您鸟尽弓藏、残害忠良、甚至……甚至与北狄王叔有秘密勾结的檄文!还……还提到了莲姬夫人兄长当年被冤杀的事情!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府衙的人根本撕不过来!」

轰——!!!

又一个晴天霹雳!

萧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檄文?

街头巷尾?

议论纷纷?

这背后,显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地搅动舆论,要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是周奕的后手?

还是……另有其人?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地上的冷焰。

是她吗?

她一个被关在柴房、断了手腕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到?!

可不是她,又能是谁?!

「噗——!」终于,萧绝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

「王爷!」影一和那名亲卫惊呼着冲上前扶住他。

萧绝脸色金纸,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查……给本王查……」他死死抓着影一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声音嘶哑微弱,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查清……到底是谁……把所有……接触过揭帖的人……都给本王抓起来……严刑拷打……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还……还有……」他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柴房里那个蜷缩着的、看似奄奄一息的身影,眼中闪过极端复杂的情绪——杀意、怀疑、忌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扭曲的执念。

「把她……给我拖回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不准她死……也不准她好过……」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王爷!王爷!」影一焦急地呼唤着,和亲卫一起手忙脚乱地将萧绝抬了出去。

莲姬也吓傻了,连滚爬爬地跟着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会遭殃。

柴房里,转眼间又只剩下冷焰一人。

外面兵荒马乱,脚步声、呼喊声、马蹄声乱成一团。

柴房内,却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冷焰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额头布满了因剧痛而冒出的冷汗,右手手腕以可怕的角度弯曲着,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她那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里面没有了泪水,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哀求,甚至没有了刚才那刻意表现出来的嘲讽和疯狂。

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报废的右手,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代价不小。

但……值得。

萧绝的疑心,已经被彻底搅乱。他不再坚信是她偷了布防图,而是陷入了周奕复仇和她这个「灾星」到底哪个才是真相的混乱泥潭。

他对她动了重刑,几乎杀了她,却又在最后关头,因为更大的危机和混乱,因为那无法证伪的「可能性」,而暂时留了她一命。

甚至……还下令「不准她死」。

这意味着,在她还有「价值」、或者说在她身上的「谜团」没有被彻底解开之前,她至少是安全的。

而外界的舆论,已经开始发酵。那匿名揭帖,自然是她的手笔——早在被关进柴房之前,她就通过福忠,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外面的人,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放出。

周奕的倒戈,就是这个时机。

这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推进。

尽管,过程惨烈了点。

她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被扯乱的衣襟拉好,遮住锁骨下的伤痕和那一点点她自己制造出来的、用来掩盖「破绽」的血迹。

然后,她用左手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但剧痛和失力让她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最终,她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喘息,积蓄着力量。

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两名表情冷硬的侍卫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起了她。

「王爷有令,将她押回地牢!」

她的身体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断手被碰到,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袭来,让她几乎晕厥。

她被拖着,踉跄地走向门口。

在经过门槛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

那里,有一小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是萧绝刚才吐出的血。

冷焰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没有人能捕捉到。

然后,她低下头,任由侍卫将她拖离了这间充满了痛苦、挣扎和血腥博弈的柴房,向着更加阴暗潮湿的地牢而去。

她的右手无力地垂落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但她的左手,却在无人看到的袖中,缓缓地、紧紧地,握成了拳。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萧绝,这口血,只是开始。

你欠我的,远不止这些。

我们……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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