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村有个古老的禁忌——洗头发时不能闭眼睛。
为啥不能闭眼?水进眼睛里多难受啊!十六岁的李二牛蹲在河边,一边搓洗着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一边问村里的老槐树精。说是老槐树精,其实就是村口那棵五百年的老槐树,树干上有个天然的树洞,像极了老人的嘴,村里的孩子们总爱对着它说话。
因为啊...老槐树精的声音其实是路过歇脚的老张头装的,他正坐在树下抽旱烟,洗头闭眼时,发溜儿就会来找你玩。
发溜儿?二牛停下搓头发的手,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
对喽,就是专门在人们洗头闭眼时出来捣蛋的小精怪。老张头吐出一个烟圈,它不会害人,就是爱恶作剧。你要是闭眼洗头,它就会挠你痒痒、编你的头发,甚至往你耳朵里塞苍耳子!
二牛撇撇嘴:我才不信呢!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的。
老张头摇摇头:你爷爷的爷爷那辈就有这说法了。村东头王婆年轻时闭眼洗头,发溜儿把她的头发全系在了晾衣绳上,她一起身,把整根竹竿都拽下来了!
二牛哈哈大笑:那肯定是她家孩子干的!
当天晚上,二牛故意在院子里用木盆洗头。月光如水,他舀起一瓢温水浇在头上,然后故意紧紧闭上眼睛。
我倒要看看发溜儿能把我怎么样!他在心里嘀咕着。
刚闭上眼睛没几秒,二牛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后颈。他浑身一激灵,但强忍着没睁眼。接着,他感到有几根细小的手指在挠他的耳后,痒得他差点笑出声来。
别闹,姐姐!二牛以为是他的双胞胎姐姐大妞在捉弄他。但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轻得像风的笑声飘过。
二牛继续洗头,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着,像是有人在给他编辫子。他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抓到。等他洗完擦干头发,回屋对着铜镜一照——天哪!他的头发被编成了七八根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还插着几片不知哪来的槐树叶!
大妞!肯定是你!二牛冲到姐姐房门口,却发现大妞早就睡熟了,手上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捣蛋过的痕迹。
第二天,二牛顶着一头乱发去地里干活,被村里人笑话了一整天。
看吧,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下场!老张头得意地捋着胡子。
二牛红着脸,但心里还是不服气:肯定是夜里风大,把树叶吹我头上了。至于辫子...可能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又过了三天,二牛决定再试一次。这次他选在午后,阳光正烈的时候,搬了木盆到后院洗头。他特意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然后闭上眼睛开始洗头。
刚开始一切正常,只有温暖的阳光照在背上。忽然,二牛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接着是眼皮上一阵痒痒。他强忍着没动,然后感觉有凉凉的东西在眼皮上画着什么。
嘿嘿嘿...一阵细小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二牛猛地睁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他赶紧擦干脸照镜子——他的两个眼皮上被画上了黑炭似的圆圈,活像只熊猫!更可气的是,他的两个耳朵里塞满了苍耳子,又痒又扎。
发溜儿!你给我出来!二牛气得跳脚,但只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槐树方向飘来。
那天下午,二牛不得不顶着熊猫眼去参加村里的集会。孩子们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大人们则摇头叹气:早跟你说过不要闭眼洗头...
这不算!二牛红着脸争辩,肯定是哪个淘气包趁我不注意干的!
老张头叹了口气:二牛啊,你这倔脾气跟你爹一模一样。这样吧,明天全村人都在场,你当着大家的面闭眼洗头,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发溜儿。
二牛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正午,全村老少都聚集在村中央的打谷场上。场中央放着二牛的木盆和温水。二牛站在盆前,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有点心虚。
怎么,怕了?老张头眯着眼睛问。
谁怕了!二牛一梗脖子,蹲下身就开始洗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闭上眼睛,把水浇在头上。
刚开始什么也没发生。二牛心里暗喜:看吧,根本没有什么发溜儿...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无数只小手在轻轻拉扯他的头发,痒得他直缩脖子。接着,他的头发开始自己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梳理着。围观的村民们发出惊讶的呼声。
快看!他的头发自己竖起来了!
天哪,像是有小人在他头上跳舞!
二牛再也忍不住了,刚要睁眼,突然感觉头顶一沉,好像被放了什么东西。他猛地站起来,伸手一摸——他的头发不知怎么被盘成了一个鸟窝的形状,里面还真的蹲着一只小麻雀!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在空中回荡,所有人都听到了,但就是看不见是谁在笑。
麻雀被惊飞了,二牛顶着那个可笑的发型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村民们笑得直不起腰,连最严肃的村长都捂着肚子。
我...我...二牛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张头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信了吧?发溜儿虽然爱捣蛋,但从不说谎。它就是想告诉你,有些老规矩是有道理的。
从那以后,二牛洗头时总是睁着一只眼。说来也怪,只要他睁着眼,就从来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有时候,他仿佛能听到风中传来细小的、失望的叹息声。
渐渐地,二牛也成了村里讲述洗头不能闭眼这个故事的人。每当有小孩子不信邪,他就会摸着自己现在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眨着眼睛说:要不要试试闭眼洗头?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发溜儿最近可喜欢往人鼻子里塞红豆了...
而每当夜深人静时,二牛偶尔会往洗头的木盆旁放一颗野果子或是一小把花生。第二天,这些东西总会消失不见,只留下几片槐树叶和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