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李砚彻底怕了。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皇权,在这个诡异的朝堂上,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掌控感,反而变成了一个能无限放大他所有错误的诅咒。他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会以最让他无法收场的方式被完美地执行下去。
他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把自己紧紧地缩在御书房的硬壳里,谁也不见。
而整个庞大而精密的帝国机器,也因为皇帝的罢工,迅速地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停滞与混乱。
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在御书房的角落里堆积如山无人处理,前线的将士们在苦苦等待着粮草和援军的批文。 南方的水患奏折被压在最底下,几十万灾民正泡在洪水里,等待着朝廷的救济。 京城的米价在短短几天内翻了三倍,百姓人心惶惶,而负责调控粮价的官员却因为没有皇帝的旨意无法执行。
一个帝国的崩溃,往往就是从统治者对自己产生怀疑,放弃了手中权力的那一刻开始的。
苏念看着001整理出的那份触目惊心的朝政报告,“皇帝陛下好像快要被自己的权力给逼疯了。”【是的宿主。 目标李砚已出现严重的权力恐惧症。 他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皇权对他的束缚和臣子对他的愚弄’。 他现在极度渴望摆脱皇帝这个身份,逃避所有的责任。 】
“一个演员在演砸了所有戏之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退场。 善良的我们,又怎么能不成全呢。”
内忧外患之下,李砚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他梦见那些滚出大殿的臣子都变成了没有脸的木偶,在朝堂上整齐划一不知疲倦地对着他翻滚。那咕噜噜的声音,像索命的梵音,让他夜夜惊醒。
他梦见他那真性情的爱妃赵曼儿,端着一盘盘活蹦乱跳的蝗虫咯咯笑着,追着他要给他败火。
他梦见户部尚书领着无数的账房先生,用算盘将他活活地淹没在了铜钱的海洋里。那冰冷而沉重的窒息感,让他每次醒来都要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甚至连最普通的奏章都不敢批阅,生怕里面又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文字陷阱。他总觉得那薄薄的纸张背后,隐藏着无数双嘲笑他的眼睛。
最终,在又一次被噩梦惊醒后,他披头散发地从龙床上跳了下来。看着镜中自己那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的模样,彻底崩溃了。
他做出了一个符合他这个年纪所有中二少年幻想的最终决定。
他要去祭天。
他要向老天爷祈求一个答案!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老天,为什么,他这个真龙天子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个荒唐的决定,遭到了礼部所有官员的强烈反对。 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跪在御书房外,磕头磕得鲜血直流,声泪俱下地劝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乃是何等庄严之事,岂可因陛下的一时意气而轻启?
但此刻的李砚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他一意孤行,将所有劝谏的官员都视为愚弄他的同党,甚至以抗旨不尊蔑视君父为由,当场罢免了两个最德高望重的礼部老臣的官职,并下令廷杖二十。
杀鸡儆猴之下,再无人敢言。
最终,为国祈福的祭天大典,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仓促地举行了。
地点,就在皇宫里最高的天坛之上。
李砚穿着一身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祭祀龙袍,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那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 他的脚下,是黑压压神情复杂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
所有人都用混合着怜悯鄙夷和恐惧的眼神,看着那个仿佛已经被皇袍掏空了灵魂的年轻帝王。
李砚站在祭坛的中央,寒风吹动着他宽大的袖袍,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孤独而可笑的稻草人。
他看着台下混乱的臣民,看着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宗室叔伯们,心中的绝望与怨恨达到了顶点。
他的神经终于断线,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一把撕掉了手中那份由礼部为他准备的祭文。
纸片在风中纷飞。
对着那阴沉的天空,他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绝望的咆哮。
“为什么?!”
“为什么朕的臣子是一群只会翻滚的废物!”
为什么朕的爱妃是个分不清轻重的傻子!”
“为什么朕的江山会变成一个烂摊子!”
“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朕!!再这样下去朕真的受够了!朕再也不想当这个狗屁皇帝了!”
他大逆不道的声音在天坛之上回荡着,带着不甘与愤怒。
“朕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自由自在的人啊!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
“请老天给我一个答案!”
他跪倒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冰冷的祭坛磕下了响头。
苏念就静静地站在百官之中的角落里。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祭坛上正在上演着最后疯狂的皇帝。
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那片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乌云。
然后,她调动起体内的灵力,和这个世界的天道本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轻声地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风来。“
”云散。“
”光降。“
就在李砚磕下响头,整个祭坛都陷入一片死寂的尴尬气氛时。
天,变了。
那片原本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的乌云,突然之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的巨手,猛地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道璀璨祥和的金色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
如同天神投下的一盏巨大的聚光灯,不偏不倚精准地笼罩在了祭坛还跪在地上的李砚身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般的天象给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更让他们震撼的还在后面。
一个威严浩瀚不辨男女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缓缓地从那道金光之中,传了出来。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