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一声清越剑鸣骤然撕裂地宫的喧嚣，仿佛九天龙吟，荡人心魄！
东方震位那根燃烧着冲天青焰的青铜巨柱应声炸裂，一道璀璨、威严、带着无匹杀伐之气的剑光破柱而出！
剑身古朴沉厚，铭刻着古老的楚篆——正是项燕公生前佩剑“断水”！
剑光如受感召，化作一道炽白流光，精准地飞入虞瑶空着的左手！
剑柄入手冰凉刺骨，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贯通她四肢百骸。与此同时，她鬓角因染煞气，不知何时生出一缕霜白发丝，无风自动，竟发出微弱的荧光！
电光火石间，《青囊经补遗》末页那句晦涩谒语“白发作引，血龙为媒，可化天煞！”如惊雷般在她脑海炸响！
没有丝毫犹豫，虞瑶右手“断水”神剑寒光一闪，精准削断那缕雪白发丝。
发丝飘落，如同拥有灵性，瞬间缠绕上冰冷剑锋！
“破！”虞瑶清叱如凤鸣，倾注全身力量与那涌入体内的沛然剑意，将缠绕着白发的“断水”神剑，化作一道贯日长虹，狠狠刺向玄蛇眉心——那暗红矿石核心所在！
剑锋贯入核心的刹那——
“呃啊——！”项羽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他后背那幅用血肉刻画的“山河图”——那与会稽山地脉走向完全吻合的狰狞灼痕，骤然延展出无数道细密刺目的金色脉络。
这些金色脉络如同活物，瞬间脱离他的躯体，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光芒万丈的巨大封印阵图！
天罗地网，轰然罩下！将那嘶吼挣扎的黑雾玄蛇与暗红矿石彻底笼罩！
“吼——！”玄蛇发出震天动地的绝望悲鸣，庞大的身躯在黑雾中疯狂扭动，却无法挣脱那由项氏血脉与山河地气铸就的金色囚笼！
在纯净而磅礴的金光冲刷下，玄蛇连同矿石核心轰然崩解！粘稠如墨的黑雾如同退潮般消融、净化。
地宫中央，矿石崩裂处，汩汩涌出的不再是煞气，而是纯净温润、流淌着莹莹光华的玉髓。
玉髓所过之处，龟裂的地面如获新生，迅速弥合；角落里腐朽的枯骨之上，竟奇迹般地萌发出点点象征生机的翠绿嫩芽。
浓郁的生命气息如春风般席卷，彻底驱散了沉积八百年的阴寒与腐朽。
当地宫最后一丝能量嗡鸣归于死寂，虞瑶才惊觉——项羽原本乌黑如墨的鬓发，竟已变得灰白相间，大半化作了刺目的雪白！这异象直到三日后才缓缓褪去。
他倚靠着沉重冰冷的天龙破城戟，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望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地宫，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却释然的弧度：“这道封印……望可续……十年太平……”话音未落——
轰咔！咔嚓嚓！
地宫穹顶那巨大的二十八宿青铜星图，骤然发出不堪重负的恐怖碎裂声！无数星辰铜雕如同末日流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轰然坠落！
整个地宫再次地动山摇，穹顶崩裂，巨石如雨！
“走！”虞瑶强忍着头颅欲裂的眩晕和身体的虚脱，奋力架起几乎失去意识的项羽，两人跌跌撞撞，在崩塌的巨石与烟尘中亡命奔逃！
当他们终于冲破地宫入口，狼狈地摔在冰冷刺骨的山石上时，第一缕清冽的晨曦，正刺破厚重的铅云，将会稽山脉第九道山脊，染成一片温暖而充满希望的金红。
山风卷着早春辛夷花清冷的芬芳，掠过两人满是汗水、血污和尘土的脸颊。项羽心口那曾璀璨夺目的龙纹刺青，此刻已淡若烟痕，几乎消散不见。
虞瑶摊开手掌，那尊曾盛放雷公藤药汁的兽首青铜匜，已在最后的能量冲击中，化作了一小撮冰冷的金属粉末。
望着这细粉，再看向项羽那刺眼的白发，虞瑶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项氏族谱中那语焉不详的“十年为期”……此刻，那血淋淋的真相终于洞穿迷雾——
原来这八百年来，每一代以血肉封印煞气的项家男儿，都活不过封印成功后的第十个春秋！这不是荣耀，而是流淌在血脉深处、无法挣脱的悲壮诅咒！
项羽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却因彻底脱力猛地向前倾倒。
虞瑶猝不及防，被他沉重的身躯带倒，一同摔在溪边冰冷的碎石滩上。灼热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与汗味，瞬间将她笼罩。
他宽厚有力的手臂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牢牢护在身下。那只布满厚茧、曾握戟裂山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紧紧地覆上了她的双眼。
“别看……”低沉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灼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际，带来一阵微妙的麻痒。
视觉被剥夺，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虞瑶清晰地听到身后地宫深处，传来最后一声如同心脏被捏爆般的恐怖轰鸣！
紧接着，是血肉被极致高温瞬间汽化、碳化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那是镇山石核心彻底湮灭、连同其污染本源被彻底抹除的最终余响。
当最后一丝震动归于死寂，当那令人作呕的血肉焦糊味被山风卷走，覆在虞瑶眼上的手掌才缓缓移开。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项羽压在她身上的沉重，以及他后背传来的、一片濡湿粘稠的温热触感——那不是溪水。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探向他的脊背——入手处，一片令人心惊的血肉模糊！那承载了山河封印、刚刚爆发出毁天灭地能量的脊背，在最后的力量反噬中，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晨露未曦，寒意侵骨。
虞瑶率先恢复了些许力气，挣扎起身。除了脱力，她竟奇迹般并无大碍。而项羽，则昏迷在冰冷的溪水边缘。
她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将他沉重的身躯拖离刺骨的水岸，仔细检查。
他心口那道为引燃心头精血而刺的伤痕，边缘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神圣般的金色光晕，如同被神只吻过，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愈合。
远处溪边，几个浣纱的妇人聚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来：
“听说了吗？昨夜山神爷发怒，地动山摇，吓死个人……”
“嘘！小声点！都说是项将军……孤身闯了那吃人的地宫，把作祟的邪魔给镇了！”
“唉，看看将军那头发……白的跟雪似的……怕不是把命都搭进去半条啊……”
“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虞瑶将一碗滚烫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草药汤，重重搁在溪边一块平坦的青石上。
褐色的药汁溅出，在她粗布裙裾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的声音刻意淬上了一层寒冰般的冷漠。
项羽枕着自己的臂甲缓缓睁开眼。晨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轮廓。
那双重瞳在短暂的迷蒙后迅速凝聚清明，目光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定了虞瑶鬓边那抹突兀而刺眼的霜白。
“这是……”他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眼神复杂地胶着在那缕白发上。
虞瑶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衣袖想要遮掩这“耻辱”的印记，手腕却被一只滚烫、布满厚茧、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大手猛地擒住！
动作牵扯到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项羽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固执地没有放手。
晨风掠过清澈见底的溪面，惊散了一对正在交颈缠绵的鸳鸯，只留下圈圈寂寞的涟漪。
“地宫的债，总要有人来还。”虞瑶用力抽回手，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与自嘲。
她瞥见溪水中两人的倒影：自己鬓染霜华，面容苍白疲惫；而他，即便重伤初醒，眉宇间那股睥睨天下的锐气依旧如出鞘利剑，只是那双深邃眼眸的深处，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欲言又止。
这让她莫名想起实验室角落里，那株总对着冰冷精密仪器“发呆”的含羞草。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
那里，原本清晰的、象征着她“异物”身份的凤纹烙印，此刻已变得极其浅淡，如同被清水洗过的墨迹，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腕间那同样象征束缚的玄鸟纹，更是彻底消失无踪。
一种奇异的、失重般的轻松感，混杂着更深的茫然无措，悄然涌上心头。
暮色围拢，壮丽的绛红为连绵山峦披上华美的衣裳。
虞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帐。在堆满药材和竹简的案几一角，一支青玉发簪静静躺在那里。簪体温润通透，簪尾雕琢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姿态灵动，充满了挣脱束缚、直上云霄的力量感。
玄鸟的喙部，精巧地衔着一粒米粒大小、却蕴藏着惊人能量的暗红色晶体——那正是从地宫那块恐怖陨石核心中，被“断水”神剑和项氏血脉之力净化、剥离出的最纯粹陨铁晶核！
更让虞瑶心头剧震的是，晶核深处，一缕细微如发丝、却鲜红欲滴的血丝，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缓缓游弋、沉浮。
帐外，骤然响起乌骓马撕裂长空的嘹亮嘶鸣！紧接着，是无数战马应和的奔腾咆哮，如闷雷滚过大地。虞瑶心头一跳，疾步掀开帐帘。
点将台上，项羽的身影如山岳般重新屹立！
他再次束起了那象征不屈与霸业的赤帻，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后背裹着厚厚的、渗出暗红血渍的绷带，但那股气吞万里如虎的盖世霸气已重新凝聚，甚至比以往更加锐利、更加决绝！
他高高擎起那柄曾劈开地宫巨门、沾染过自身心头血的天龙破城戟！夕阳熔金般的光辉为他披上神只般的战甲。
“楚虽三户——！”项羽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楚军将士的心头！
“亡秦必楚——！！！”台下，八千江东子弟齐声怒吼！声浪排山倒海，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震得脚下大地都在颤抖！戈矛如林，寒光闪烁，映照着每一张激动狂热、视死如归的面庞。
在这足以撕裂耳膜的声浪狂潮中，点将台上的项羽，目光穿透喧嚣的烟尘与如林的戈戟，精准地、沉沉地投向了医帐的方向。赤色的帻巾在凛冽的晚风中烈烈飞扬，如同永不倒下的血色战旗。
那目光深沉如渊，复杂难明，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直抵虞瑶心底的、沉甸甸的……承诺？
虞瑶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药箱温润的乌木表面。
曾经那些刺目闪烁、不断发出辐射警报的诡异全息投影，此刻已彻底沉寂，化作了《青囊经补遗》古朴竹简上，那些流淌着千年智慧的水墨纹样与药方。
当她拿起银针，为一名手臂被剧毒藜芦灼伤的新兵缝合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她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指尖流淌的，是来自二十三世纪实验室的精密缝合技术？还是这卷古老竹简所承载的、穿越了千年的岐黄妙手？
界限，已然模糊。
溪边，一株虬劲的老柳树飘落了今秋最后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潮湿冰冷的泥土上。
抱着沉重药篓经过的韩信，脚步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微微一顿。
他那只沾满泥泞的鞋底，看似无意地碾过叶脉交错的裂纹，在泥土上留下一个模糊却暗藏玄机的印记——那正是他心中推演了无数遍的“十面埋伏”阵的雏形轨迹。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北方天际。那里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一片诡谲而深沉的赤色浸染。
五更的鼓声穿透薄雾，沉闷而坚定，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战吼。项羽翻身上马，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黎明的激昂长嘶！
沉重的天龙破城戟戟尖，划破淡青色的晨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笔直地指向北方——会稽郡的方向。那里，是秦军重镇，亦是通往咸阳的咽喉！
虞瑶独自站在空旷的医帐前，晨风吹拂着她鬓角那缕霜白，也吹动着她素色的、沾染着药渍与尘土的衣袂。
她望着那个男人一马当先，赤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入战马扬起的、遮天蔽日的滚滚尘烟，仿佛要将那初升的、象征着希望的朝霞也一并吞噬、燃尽。
发间，那枚青玉玄鸟簪，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温热。
簪首玄鸟喙中衔着的暗红陨铁晶核内，那缕鲜红的血丝，如同被远方的战意与执念唤醒，骤然加速游动！
它在晶核狭小的空间内急速穿梭、凝聚，最终，清晰地定格成一个锋芒毕露的小篆——
“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