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盛夏,烈日灼灼。
但照耀在洛川、安平、临河三县那一片片广袤的田畴上时。
却仿佛带上了一层令人心醉的金辉。
麦浪滚滚,穗头低垂。
那沉甸甸的份量,是任何一个经历过饥馑年代的人看了都会心跳加速的景象。
夏收,开始了。
这是一场全民参与的战斗,也是一场充满喜悦的庆典。
男女老幼,只要是还能动弹的,几乎都涌到了田间地头。
镰刀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成片成片的麦秆被齐根割断,捆扎成结实的麦个。
再由健壮的劳力一担担、一车车地运往村社的打谷场。
空气中弥漫着新麦特有的清香,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构成了一曲丰饶的乐章。
王茹戴着遮阳的帷帽,行走在洛川县郊最为肥沃的一片田地旁。
她手中拿着纸笔,不时记录着看到的景象,清丽的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作为具体负责民政统计和监察的官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场丰收意味着什么。
“王司丞,您看!您看这麦穗!”
一个老农捧着一把刚刚割下的麦子,激动地跑到王茹面前。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得如同绽开的菊花。
“老汉我种了一辈子地,从未见过长得这般结实、这般密的麦子!”
“一亩地,至少能多收三成,不,可能五成都不止啊!”
王茹接过那把麦穗,入手沉实,颗粒饱满。
她虽不直接从事农耕,但也深知往年的收成如何。
在“广泛赋予8倍”效应的持续影响下,不仅仅是作物生长速度加快。
更体现在根系更发达、抗倒伏能力增强。
以及最关键的光合作用效率提升上,最终反映在这惊人的亩产上。
“老丈,这都是你们辛勤劳作,加上风调雨顺的结果。”
王茹微笑着将麦穗递还,语气温和。
她当然不能提及防御使那神秘的能力,只能将功劳归于天时与人力。
“是是是,托防御使大人的福,托官府的福啊!”
老农连连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
“官府组织修的水渠,今年可是派上大用场了!”
“该浇水的时候一点没耽搁。还有那新式的堆肥法子,这地力,看着就比以前足!”
旁边另一个正在捆扎麦个的汉子直起腰,抹了把汗,大声笑道。
“何止是地力足!王司丞,您是不知,自从防御使大人来了之后。”
“咱们干活都觉得浑身是劲,手脚麻利了不少。”
“往年要干十来天的活,今年感觉七八天就能干完,还一点都不觉得累!邪了门了!”
王茹心中了然。
这恐怕就是“广泛赋予”带来的潜移默化的效果,提升了劳动者的整体效率和耐力。
她只是含笑点头,并不点破。
打谷场上,更是热闹非凡。
连枷起落,发出有节奏的“噼啪”声。
金黄的麦粒如同雨点般从穗中脱落,在场上堆积起来,越来越厚。
负责扬场的农夫利用风力,将混杂其中的麦壳吹走,留下干净饱满的麦粒。
孩子们在麦堆旁嬉戏打闹,偶尔被大人笑骂着赶开,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张诚坐镇在县衙,听着各乡各里报上来的初步估产数字,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面前摊开的账册上,记录着一个个令人振奋的数据。
“洛川上田,亩产预计两石五斗!”
“安平中田,亩产亦有一石八斗!”
“临河新垦坡地,竟也有一石出头!”
这些数字,远超往年平均水平,甚至比某些丰年的记录还要高出一大截。
官仓的仓廪早已修缮加固完毕,正张开“大口”,准备迎接这前所未有的粮食入库。
各乡设置的义仓,也同样被要求填满,以备不时之需,或借贷给青黄不接的农户。
“快,组织好人手,晾晒、入库,绝不能霉变,更不能被鼠雀糟蹋了!”
张诚对着手下的小吏们吩咐道,声音因兴奋而有些沙哑。
“通知下去,今年夏税,仍按旧例征收,绝不多加一粒米!让百姓们都安安稳稳地过个好夏!”
命令传下去,更是引来一片欢腾。
百姓们不怕缴纳赋税,怕的是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大半都要被盘剥而去。
防御使大人不仅带来了丰收,还轻徭薄赋,这简直是梦里才有的好日子。
随着粮食源源不断地入库,三县境内,一种踏实、安稳的氛围愈发浓厚。
街市之上,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都响亮了几分。
面带菜色之人日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渐渐有了红润之色的民众。
昔日流民聚集的窝棚区,如今也秩序井然,壮劳力被组织起来参与屯垦或水利建设。
老弱妇孺也能得到基本的粥食接济,直到他们能自食其力。
洛川县城的街道上,第一次出现了“路无饿殍”的景象。
偶尔有外地来的行商看到此情此景,无不啧啧称奇。
言道此地“几有太平盛世之象”。
这一日,陈稳在张诚、王茹等人的陪同下,巡视几处重要的官仓。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囤,闻着那新麦的香气,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仓廪实而知礼节。”
他轻声对身边的张诚说道。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百姓能吃饱肚子,我们才能谈教化,谈规矩,谈抵御外侮。”
张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使君所言极是。去岁今春,我等还需为军粮、为赈济流民而殚精竭虑。”
“今夏之后,至少在未来一年内,我三县军民,再无断粮之忧。”
“此乃固本之基,强业之石啊!”
王茹补充道。
“不仅如此,丰裕的粮食还能吸引更多流民来归,也能支撑我们储备更多的战略物资。”
“属下已按您的意思,开始秘密用部分余粮,通过可靠渠道,向北换取良马和皮货。”
陈稳颔首,目光扫过那一片金黄的“山峦”。
体内那无形的势运气旋,似乎也因这丰厚的物质根基、这凝聚的民心。
而变得更加凝实、活跃,缓缓流转间,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他虽不能主动驱策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它与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联系得愈发紧密了。
根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厚、牢固。
就在这时,一名驿卒快马奔来,呈上一封来自澶州的文书。
陈稳拆开一看,是节度使府发来的例行公文。
其中提及,朝廷派遣的监军不日将抵达澶州及各防御使驻地。
要求各地做好准备。
“协理军务,核查账目”。
陈稳将公文递给张诚和王茹,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神微冷。
“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淡淡说道,目光再次投向那满仓的粮食。
“不过,我们现在,底气足了很多。”
丰收的喜悦,并未被这即将到来的政治阴云完全冲散。
反而让陈稳及其麾下更加确信,只要自身根基深厚,便能从容应对外部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