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日间那场因他失误引发的危机,虽然被楚南栀以非常规手段强行挽回,但留下的震荡远未平息。郑煦言第一次在他绝对自信的领域,遭遇了如此直白的挫败,而救了他的,恰恰是他一直试图用逻辑去理解、甚至一度轻视的“直觉”。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蜷在扶手椅里、正用小锉刀悠闲打磨指甲的楚南栀,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困惑:
“你的那种‘直觉’……”他斟酌着用词,“到底该怎么……使用?”
他问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请教一个高深的学术课题,而非某种玄乎的“感觉”。
楚南栀闻言,停下了打磨的动作,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你终于开窍了”的玩味笑容。她没直接回答,反而在身边摸索了一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出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
“喏,”她将硬币弹向空中,银色的光弧在灯下闪过,又稳稳接住,扣在手背上,“很简单。猜,正面还是反面?”
郑煦言蹙眉,对这种儿戏般的方式表示怀疑。
“别思考,”楚南栀打断他即将出口的分析,“就现在,立刻,选一个。正面?还是反面?”
郑煦言抿紧唇,目光落在她覆盖着硬币的手背上。大脑下意识地开始飞速运转——硬币抛出时的初始力道、空气阻力、她手掌覆盖的角度……试图计算出概率。
“快、点!”楚南栀催促,眼神带着挑衅。
“……反面。”郑煦言基于某个瞬间闪过的、关于她可能习惯于某种握姿的微弱线索,做出了选择。
楚南栀掀开手——国徽朝上,正面。
“错。”她笑嘻嘻地,再次抛起硬币,扣住,“再来。”
“正面。”
掀开,反面。
“又错。”
“反面。”
掀开,正面。
连续七次,郑煦言全部猜错!每一次,他都在电光火石间调动了所有可能关联的逻辑和信息进行判断,却次次与结果背道而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难看。这种完全失控、如同蒙眼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
楚南栀看着他那副陷入自我怀疑、几乎要跟一枚硬币较上劲的严肃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将硬币随手扔到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吧,”她摊摊手,语气带着点小得意,“郑总,你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太依赖你那套逻辑了,做什么都要分析、计算、权衡利弊,把你自己的本能压抑得死死的。”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写满困惑的眼睛。
“直觉这种东西,不是靠‘想’出来的,是靠‘感觉’的。”她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他的太阳穴,然后又缓缓下移,最终,在郑煦言完全没反应过来之际,那微凉的指尖,轻轻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按在了他左胸心脏的位置。
郑煦言浑身猛地一僵!
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触碰而骤然失控、疯狂擂动的心脏!
“咚!咚!咚!”
那声音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膛,响彻在寂静的书房里。
楚南栀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她的指尖微微一顿,但并没有移开。她抬起眼,望进他骤然深邃、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
“别用脑子。”
她的目光牢牢锁住他,指尖在他心口微微用力,
“试试用这里……回答。”
“……”
郑煦言所有的思维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清澈而笃定的光芒,感受着胸口那灼热的、伴随着失控心跳的触感……所有的逻辑、分析、权衡,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冲动,如同破冰的春潮,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乎要冲破所有束缚。
那答案与商业无关,与直觉无关。
只与眼前这个人有关。
书房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晕,和两颗同样失序、剧烈跳动的心。
硬币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无人问津。
真正的答案,早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