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卧室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房间内寂静无声。
沈钦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视线从膝上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财经新闻和社交媒体热度图表上移开。舆论持续发酵,效果显着,但这并不能让她感到丝毫轻松。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床上熟睡的赵清。赵清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脸上带着疲惫的痕迹。沈钦守了她一夜,自己则几乎未合眼。
似乎是感知到目光,赵清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初时有些迷茫,聚焦后立刻染上急切,哑着嗓子问:“怎么样了?新闻…没事吧?”
“发了,热度很高。”沈钦言简意赅地答道,将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她,“暂时没出什么岔子。”
赵清松了口气,捧着水杯小口喝着,目光却依然胶着在沈钦疲惫的脸上。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忽然,赵清放下水杯,声音很轻:“沈钦…如果我…如果我回去那边,去跟那个男人…拿回本该属于我的身份…”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我们…会不会就能有…更好一点的保障?”
沈钦心脏猛地一沉。她瞬间就明白了赵清指的“那个家”是哪里,那个盘根错节、让她母亲被逼疯、也给她留下终身创伤的庞然大物——秦家!
“清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钦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急切,“那个地方…秦家!你忘了你妈妈是怎么…忘了你自己是怎么才逃出来的吗?!忘了你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吗?!”
她简直无法想象,向来对秦家避之不及、甚至因此刻意模糊自己过往的赵清,竟然会主动提出要回去!
“我知道!”赵清打断她,声音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泪意,“我比谁都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知道里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魑魅魍魉!我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冷血!我更没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没忘秦家那个‘正统’少爷是怎么骂着我‘私生子’把我打到脑袋开花的!”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情绪近乎崩溃,却又强行压制着:“可是我受不了了!沈钦!我受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扛所有事!受不了我们明明想救人却连靠近都做不到!如果我…如果我身上这点可怜的、我从来都不想要的血脉,如果能换来一点点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能保护你们、能让我们不至于这么被动的保障…是不是就值得了?”
沈钦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她猛地伸出手,将浑身发抖的赵清紧紧搂进怀里,声音也跟着发颤:“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赵清你听我说,那条路是绝路!回去就是羊入虎口!秦家那种地方,吃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你争取?你拿什么跟他们争?!到时候你不仅什么都拿不到,还会把自己彻底赔进去!那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捧着赵清泪湿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心疼:“我不准!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回去!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换什么保障!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再难也不能走那条路!”
赵清将脸埋进沈钦怀里,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恐惧、委屈和不甘都发泄出来。
可是那种无力感,实在太折磨人了。
沈钦紧紧抱着她,一遍遍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却坚定:“清清,你听着。我们不需要靠任何人,尤其不需要靠秦家。真相,我们自己查!公道,我们自己争!保护澜澜,也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沈钦,声音变得沙哑破碎:
“公道…?”她重复着这个词,“要是公道那么容易就能挣到…你当初也不用那么辛苦…为了我…去学法律…吃那么多苦头…”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几乎泣不成声:“可是沈钦…你告诉我…公道…在那群疯子眼里…到底还存不存在?!他们…他们眼里只有利益、算计、和怎么把别人踩下去!他们根本不讲公道!他们只讲谁更狠!谁更有手段!”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攥着沈钦衣襟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跟那样的人…我们怎么讲公道?我们拿什么去讲公道啊?!”
沈钦的心被她的哭声和话语狠狠刺痛,她更紧地抱住赵清,仿佛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和绝望。她能感受到赵清身体剧烈的颤抖,那是长期压抑后的崩溃,也是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
“我知道…我知道…”沈钦的声音也哽咽了,她轻轻拍着赵清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他们是不讲道理,他们是疯子…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不能变成他们那样!我们不能用他们的方式去争!”
她稍微松开一点,看着赵清哭得通红的眼睛,语气无比坚定,尽管眼底也藏着疲惫和沉重:“清清,你听着。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很混蛋,公道有时候会迟到,甚至…会暂时缺席。但我们不能因为它难,就不去争了。”
“我学法律,也不是为了向那些疯子证明世界上有公道,是为了在我们抓到他们尾巴的时候,能有办法把他们按死!是为了在我们想保护的人需要的时候,能拿出武器!”
“这条路是很难,很苦。但只要我们还在走,就没输。”她用手擦去赵清脸上的泪水,尽管新的眼泪又不断涌出,“我们不能指望疯子讲道理,但我们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让他们不得不按我们的规矩来!”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泪眼,变得模糊而刺眼。
赵清靠在沈钦肩头,哭声渐渐变成低低的啜泣。沈钦的话像是一根坚固的绳索,在她即将被绝望吞噬时,将她牢牢拉住。
看着赵清哭到力竭后昏昏沉沉又睡去的侧脸,沈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这两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和巨大的压力,显然已经快要超出赵清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不能再让赵清待在这个充斥着紧张和不确定性的环境里了。继续下去,赵清的情绪只会越来越差。
沈钦轻轻起身,替赵清掖好被角,然后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她先给赵清的学校打去电话,用沉稳可靠的语气替她请了几天病假,理由是她最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处理完请假事宜,她转身走进厨房。
冰箱里的食材不多,她简单地煎了鸡蛋,烤了面包,又热了牛奶。食物的香气慢慢弥漫开来,带来一丝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做好早饭,她端进卧室,轻声叫醒赵清:“清清,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赵清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睛还是肿的,没什么胃口,但在沈钦坚持的目光下,还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赵清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沈钦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柔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家休息几天吧。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缓缓。”
赵清闻言,拿着叉子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抗拒,似乎不想独自待着,但又确实感到身心俱疲。
“我陪你回去,在你家待两天。”沈钦补充道,“正好我也需要整理一下思路,手上的资料也需要分析。”她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
听到沈钦会陪着自己,赵清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嗯。”
吃完简单的早餐,沈钦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然后拎着自己的电脑包,牵着赵清一起下了楼。
车子驶向赵清居住的小公寓。一路上,赵清都偏头看着窗外,沉默不语,显然还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
到了公寓楼下,沈钦停好车,熟练地输入门禁密码。刚推开赵清家门,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就矫健地窜了过来,精准地蹭到了赵清的腿边,发出“喵呜”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带着些许埋怨又难掩亲昵的叫声。
是“陛下”——赵清那只被她当祖宗一样供着的长毛狮子猫。
“陛下”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主人情绪不对,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冷地等着被伺候,而是绕着赵清的脚踝不停打转,用脑袋顶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安慰声。
赵清蹲下身,一把将胖乎乎的猫咪抱进怀里,把脸埋进它温暖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猫咪身上熟悉的、带着阳光和猫粮味道的气息,仿佛有某种神奇的安抚力量,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陛下…我回来了…”她小声嘟囔着,声音还带着鼻音。
猫咪“喵”地应了一声,舔了舔她的手指。
沈钦看着这一幕,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或许对于赵清来说,这个她一手布置的小小窝巢和这只被她视若亲人的猫咪,才是此刻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地方。
她换上拖鞋,将电脑包放在客厅的小桌上,很自然地走去厨房给“陛下”的食盆添粮换水,又检查了一下自动饮水机。
做完这些,她回到客厅,看到赵清已经抱着猫窝在了沙发里,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了。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沈钦给她倒了杯温水,“我就在这儿处理点事情,陪着你。”
赵清抱着猫,点了点头,将脸侧靠在猫咪温暖的背上,闭上了眼睛。猫咪的咕噜声和身边沈钦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构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白噪音。
沈钦打开电脑,屏幕的光芒映着她的脸。她需要重新梳理现有的所有线索,暂时远离风暴中心,或许能让她们更冷静地看清局势。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赵清的情绪稳定下来。只有等她缓过劲,她们才能以更好的状态,去尝试接触医院里的温澜,进行下一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