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响惧魔”的威胁解除后,“引火者”舰队获得了短暂但相对安全的航行期。
星枢重新规划的航线避开了已知的几处大型“记忆坟场”和时空畸变区,舰队得以在渐灭带中相对平稳地穿行。
不灭猿魔号的系统在工程师们日夜不休的抢修下,也逐渐恢复了大部分基础功能,虽然“法则扰动炮”彻底报废,“混沌熔炉”也因能量枯竭而暂时关闭,但至少战舰能正常航行了。
医疗舱内,袁罡和蓝星的状况稳定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星灵族的“治愈火种”似乎已经与他们自身的力量完成了初步融合。
袁罡额头印记的光芒不再闪烁,而是维持着一种恒定但微弱的光亮,混沌暗红与秩序翠绿的界限清晰,中间的金色连接点平稳跳动,仿佛沉睡中的心脏。
蓝星的生命体征也稳定下来,呼吸悠长,手中世界树枝干的裂痕完全愈合,甚至隐约有新芽萌发的迹象。
但他们依然没有苏醒的征兆。
仿佛那场治愈,只是修复了最致命的创伤,而将灵魂的复苏,留给了更漫长的沉睡或某个特定的契机。
柯尔特和医疗团队只能耐心等待,同时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静滞引导医疗舱”的环境,确保不会因为外部的任何干扰而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稳定。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航行中流逝。
根据星枢的计算,他们距离抵达预定目标——归墟之桥外围那个短暂的“平缓窗口期”出现的位置——还有大约三十七个标准日的航程。而距离部落面临的三重外部威胁(涅盘星斩首、灵植联盟政变、荒芜星域虚空之卵)的最早爆发时间点,也只剩下不到五十天。
压力并未因暂时的安全而减轻,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舰队穿过一片稀疏的、由冰晶和尘埃构成的星云时,星枢再次发出了探测警报。
这次并非危险警告,而是……发现了“目标信号”。
“侦测到与‘归墟燧石’高度相似的能量特征……以及……与星灵族传承信息中描述的‘遗迹信标’匹配的信号源……”
星枢的声音带着一丝报告重大发现时的郑重,“坐标已标记,距离当前位置零点五光年,位于一片小型行星残骸带的内部。”
“归墟燧石”?那是【净化之火】蓝图中所提及的、与“虚空燧石”相对的、蕴含“秩序初火”的终极能量源之一,也是完成【净化之火】必不可少的关键组件!
部落拥有的,仅是从青帝陵墓中获得的部分信息,以及对【源初共鸣器】的研究推测,从未真正接触过实物。
至于“星灵族遗迹信标”……蓝星是星灵族最后的遗孤,她的族人和母星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任何与星灵族相关的遗迹,都可能隐藏着她身世的秘密,乃至星灵族覆灭的真相,以及……对抗虚空侵蚀的更深层知识。
这两个发现,无论哪一个,都拥有改变局势的巨大潜力。
但也极有可能,是另一个致命的陷阱。
“能确认信号的真实性和环境威胁吗?”铁砧盯着星图上那个新标记的坐标,眉头紧锁。
“能量特征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点三,基本可确认是‘归墟燧石’或其衍生物。星灵族信标信号结构完整,带有星灵族独有的生命共鸣加密,与蓝星大人的血脉存在微弱呼应。”
星枢停顿了一下,“但是,该区域空间结构复杂,重力异常点密集,且残留有微弱的……‘虚空腐化’能量反应。初步扫描显示,行星残骸带内部存在多个‘未完全塌缩的微型引力奇点’,航行风险极高,同时,无法排除信号本身是诱饵的可能性。”
柯尔特快速评估着利弊。
归墟燧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真能获得它,对完成【净化之火】将是巨大的助力,甚至可能提前激活部分功能,星灵族遗迹更可能隐藏着直接帮助蓝星苏醒或恢复的关键。
但风险同样巨大,那片残骸带显然是极端危险的区域,他们的舰队状态不佳,不灭猿魔号更是不适合进行高机动性、高风险的探索任务。
而且,万一这是“织网者”或影蛇设下的陷阱,旨在将他们引入绝地……
“我们必须去看看。”
说话的是阿木的副官,石拳,这位星猿卫悍将通过远程通讯参与了会议,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首领和蓝星大人需要任何可能的帮助,而且,如果真能拿到‘归墟燧石’,对我们整个计划都是巨大的突破,派一支精锐小队下去,我和我的兄弟们愿意去!”
奥拉夫的远程影像立刻开口表示,“我反对,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护送不灭猿魔号安全抵达归墟之桥窗口区。任何额外的、高风险的分兵行动,都可能削弱我们的护航力量,甚至导致核心任务失败,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可能’,而冒失去一切的险。”
“但那不是‘不确定的可能’!”
石拳争辩道,“星枢已经确认了信号真实性!那是我们急需的东西!”
“也可能是敌人故意放出的、我们急需的东西!”
奥拉夫针锋相对,“别忘了陵墓里的影蛇,还有回响迷墙里的惧魔!敌人对我们的了解,可能远超我们想象!”
会议再次陷入了争论。
一边是巨大的诱惑和潜在收益,一边是极高的风险和可能的核心任务失败。
柯尔特没有参与争论。
他调出了那片行星残骸带的详细扫描数据,以及不灭猿魔号医疗舱内袁罡和蓝星的实时状态,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脑海中快速进行着推演。
如果前往探索,成功获得归墟燧石和星灵族遗迹信息,那么:
蓝星苏醒的可能性将大幅增加。
完成【净化之火】的进度将显着推进,甚至在抵达归墟之桥前就能进行部分预启动测试。
部落对抗虚空侵蚀的整体实力将得到质的提升。
如果前往探索,失败或遭遇陷阱,那么:
探索小队可能全军覆没,损失宝贵的有生力量。
不灭猿魔号可能因救援或等待而延误行程,错过归墟之桥的窗口期。
甚至,整个“引火者”舰队都可能因此暴露、被重创乃至覆灭。
而不去探索,维持原计划,虽然看似稳妥,但也意味着放弃了可能提前破局的机会,将所有希望押注在五十四天后那个同样危机四伏的窗口期上。
这是一个典型的“高收益、高风险”赌局。
柯尔特突然开口,打断了争论,“星枢,如果由你操控一艘小型、高机动性的无人探测器,搭载最灵敏的传感器和微型采样装置,对目标区域进行快速、抵近侦察,最大限度降低我方人员风险,同时获取第一手数据……成功率有多少?”
星枢迅速回答,“可能性存在,我可以分出一部分算力,操控一艘经过改装的‘蜂鸟级’侦察无人机。无人机体积小,隐形性能好,可以深入残骸带内部进行详细扫描和有限采样。但受限于体积和能源,无法进行大规模采集或深入遗迹探索,也无法应对高强度攻击,同时,无人机信号可能被敌方侦测,暴露我方位置。”
“那就这么办。”
柯尔特做出了决定,“派出无人机进行初步侦察。同时,舰队整体停留在残骸带外缘安全区域,保持隐蔽,随时准备接应或撤离。如果侦察结果显示目标真实且威胁可控,我们再决定是否派遣小队,如果显示为陷阱或风险过高,我们立刻离开,继续原定航程。”
这个折中方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既能获取关键情报,又能将风险控制在较低水平。
命令迅速执行。
一艘仅有轿车大小、外形流畅扁平的“蜂鸟级”侦察无人机,从不灭猿魔号的隐秘发射口悄然滑出,如同灵巧的雨燕,无声无息地飞向那片由破碎行星残骸构成的、仿佛巨兽尸骨般的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传回的数据流上。
无人机灵活地穿梭在巨大的岩石碎块和冰晶尘埃之间,避开了几个危险的微型引力漩涡,传感器全功率运转,将目标区域的细节一点点呈现出来。
残骸带的核心,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中央,悬浮着一块大约有小型山峰大小的、暗金色的不规则晶体。晶体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类似火焰纹路的沟壑,内部隐隐有温暖的金色光晕流转,散发出与【源初共鸣器】有些相似、但更加“原始”和“炽热”的秩序波动。
那正是“归墟燧石”——或者说,是一块足够大的、可用的燧石原矿。
而在燧石的下方,一块相对平坦的、由某种银色合金构成的平台残骸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水滴状晶体。
晶体内部,封印着一枚极其复杂的、仿佛由星光和叶脉交织而成的符文——那是星灵族的“传承信标”,只有在特定血脉或能量共鸣下才会激活。
周围,没有侦测到明显的生命活动或能量陷阱。
除了……那无处不在的、微弱的虚空腐化能量残留,如同不散的阴魂,萦绕在残骸之间。
“能量特征确认,目标真实性超过百分之九十八。”
星枢报告,“未发现主动防御系统或近期生物活动痕迹,虚空腐化能量呈惰性弥散状态,暂时未检测到活性。”
听起来……像是真的。
一个无主的宝藏,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后来者拾取。
“我建议,由我带领一支五人小队,乘坐强化防护的穿梭舰,前往采集。”
石拳再次请命,“无人机无法搬运燧石,也无法激活信标。我们需要人手。”
柯尔特沉默地看着传回的画面,那暗金色的燧石,那水滴状的绿色信标……诱惑力太大了。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太顺利了。
在危机四伏的渐灭带深处,一个如此珍贵的宝库,竟然就这样敞开着,没有任何防护?
“启动深层扫描,重点探测燧石晶体内部和平台残骸下方。”
柯尔特下令,“启用‘概念污染探测协议’,检查是否存在精神暗示或认知干扰类陷阱。”
无人机执行了更深入的扫描。
这一次,有了新的发现。
在暗金色燧石的内部最核心处,扫描显示出一个极其微小、但能量反应异常“冰冷”和“不协调”的点。
那并非燧石本身的能量,更像是……某种“异物”被强行嵌入了核心。
而在银色平台残骸的下方,并非坚实的基岩,而是……一个已经熄灭、但结构极其复杂的能量阵列基座。
基座的纹路,与之前在青帝陵墓中遭遇的某些陷阱阵法,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星枢的警报声响起,“发现异常,燧石核心检测到‘虚空结晶’嵌入体!该结晶处于休眠状态,但一旦燧石被移动或能量被大量抽取,极可能被激活,引发虚空能量反冲甚至……小范围虚空侵蚀爆发!”
“平台下方发现‘诱导共鸣陷阱’残留痕迹,该陷阱设计用于放大信标信号,并诱导特定血脉或能量特征的目标靠近,然后……可能触发空间禁锢或能量抽吸!”
真相大白。
这确实是一个宝库。
但也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双重致命的陷阱。
归墟燧石是真的,星灵族信标也是真的,但前者被动了手脚,一旦妄动,就可能释放出内部的虚空结晶污染,甚至引爆燧石本身,让采集者人宝两空,还可能被虚空侵蚀。
后者则是一个诱饵,吸引着可能存在的星灵族后裔或相关力量靠近,然后落入陷阱,被禁锢或抽干能量。
这手法……阴险、精准,且透露出对目标心理和需求的深刻了解。
“‘织网者’的风格……”
柯尔特喃喃道,“他知道我们需要什么,知道什么对我们有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他在这里,为我们准备了一份‘厚礼’。”
现在,选择再次摆在了面前。
是冒着巨大风险,尝试在激活陷阱之前,安全地取出燧石和信标?
还是放弃这近在咫尺的宝物,继续赶路?
“我们能安全取出吗?”铁砧问。
“可能性极低。”
星枢分析道,“虚空结晶嵌入燧石核心,与燧石本身的秩序能量形成了脆弱的平衡。任何试图分离或移动燧石的行为,都可能打破平衡,激活结晶,除非……有极其精密的能量操控,能够瞬间‘冻结’结晶活性,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燧石切割和转移。”
“那信标呢?”
“信标本身未发现附加陷阱,但平台下方的诱导共鸣陷阱虽然已经失效,但其能量回路与信标仍有微弱连接。强行取走信标,可能引起不可预测的空间扰动,最稳妥的方式是……不触动信标,而是尝试远程‘读取’其内部信息,但这需要与信标同源的能量或血脉进行‘钥匙’验证。”
简而言之,拿,风险巨大,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拿,又心有不甘,错失良机。
柯尔特看着屏幕上那暗金色的燧石和绿色的信标,又看了看医疗舱内沉睡的袁罡和蓝星。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现。
“如果……我们不‘拿’走它们,”柯尔特的声音很轻,却让通讯频道瞬间安静下来,“而是……‘用’它们呢?”
“什么意思?”石拳不解。
“归墟燧石蕴含纯净的秩序初火,是激活【净化之火】的关键能量源之一。星灵族信标,可能蕴含着帮助蓝星苏醒或恢复的秘密。”
柯尔特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护送首领和神器抵达归墟之桥,在窗口期内进入,启动净化之火。但如果……我们就在这里,利用这块燧石和这个信标,尝试进行一次小规模的、可控的‘预启动’或者‘共鸣激活’呢?”
“你是说……在这里,提前唤醒首领或蓝星大人?!”铁砧震惊。
柯尔特快速解释,“不是强行唤醒,是利用燧石的秩序能量,强化‘静滞引导医疗舱’的秩序侧环境,刺激首领体内平衡的进一步稳固,甚至加速其化神进程的‘临门一脚’。同时,利用星灵族信标,与蓝星的血脉产生深度共鸣,尝试‘激活’她沉睡的意识,或者引导她的自然之力进行更深层次的自我修复。”
“这比直接采集更危险!”
奥拉夫立刻反对,“直接在陷阱旁边动用高等级能量?万一引发了陷阱反应,或者能量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柯尔特反驳,“但这也是唯一可能‘安全利用它们的方式,’我们不移动燧石,不触动信标,只是远程引导它们的能量,进行有限度的共鸣和借用。风险在于能量引导过程中可能意外激活陷阱,但只要我们控制好强度和方式,这个风险比直接暴力采集要低得多。而且……”
他看向医疗舱的数据,“首领和蓝星大人现在处于一种奇特的‘稳定休眠’状态,外部的同源能量刺激,很可能会被他们的身体本能地接受和利用,而不是排斥。”
又是一次赌博。
用更精妙的操作,去博取更大的收益,同时试图规避最直接的陷阱风险。
会议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最终,决策权回到了柯尔特手中——作为“薪火计划”的技术总负责人和现场最高指挥官(铁砧负责军事,但此事涉及核心技术判断)。
柯尔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数据、模型、可能性推演,以及医疗舱内那两个平静却承载着一切希望的面容。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执行‘燧石共鸣方案’。”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石拳,带领你的小队,乘坐经过特殊改装的、搭载高精度能量牵引和屏蔽装置的工程舰,前往目标区域外围,建立能量中继和屏蔽站。不要靠近燧石和信标核心区。”
“星枢,你负责全程监控能量流动,精确计算引导路径和强度阈值,确保不会触发陷阱反应,同时,准备随时切断能量连接。”
“医疗组,调整‘静滞引导医疗舱’参数,准备接收和整合外部导入的秩序能量与血脉共鸣信号。”
“整个行动,必须在一个标准时内完成。无论成功与否,时间一到,立刻撤离,返回舰队。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命令下达,整个舰队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石拳带着五名最顶尖的星猿卫工程师,登上了那艘经过紧急改装的“工蜂号”工程舰,驶向了那片危险的残骸带。
不灭猿魔号则停留在更远的安全距离,所有系统进入静默状态,唯有医疗舱和能量监测阵列全功率开启。
工程舰在残骸带边缘停下,展开了复杂的能量天线和屏蔽力场发生器。
星枢的算力全部投入,开始构建一条极其纤细、但绝对精准的能量“导管”,一端连接向暗金色的归墟燧石,另一端则指向不灭猿魔号医疗舱内的袁罡。
同时,另一条更加柔和、带着特定生命频率的共鸣“丝线”,则小心翼翼地伸向了那枚水滴状的星灵族信标,另一端连接向蓝星。
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