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混蛋……还活着?”
艾斯的声音还发着颤,话没说完就已经往前冲了两步。
他抬起拳头,手臂绷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可落在萨博肩膀上时,不过只是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
像小时候在树林里抢野果时那样,带着点泄愤似的磕碰,却半点没舍得真用力。
萨博被他捶得晃了晃,却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凑,蓝眼睛里也带上了些湿意。
“为什么……一直不回来?”艾斯又轻声问了一句。
他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湿了些,贴在皮肤上。方才瞪得发圆的眼睛此刻红了一圈。
可那语气里哪有半分怪责?
只是带着点委屈,又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海风卷着甲板上的笑声掠过来,萨奇手里的烤肉串滋滋冒油,白胡子在主位上低低地笑,马尔科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眼里也带着温意。
只有艾斯站在原地,拳头还停在萨博肩膀旁,明明是质问的话,却听得人心里发暖。
“对不起……”萨博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蓝眼睛里浮着点歉疚的碎光。
“那次之后……我被人救起,脑袋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目光往莉莉丝那边扫了眼,才又接着说,“直到两个多月前偶然遇见莉莉丝,她……”
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讲清是怎么被勾起记忆的,身前的艾斯忽然动了。
艾斯没再说话,也没等他把话说完。方才还攥着拳头的手猛地松开,手臂一伸就牢牢环住了萨博的后背,把人结结实实地往自己怀里带。
他的力道用得很猛,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拥抱全补回来似的,肩胛骨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
萨博愣了一秒,反手也环住了他的腰……
短暂的拥抱松开时,两人都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只有泛红的眼尾昭示着刚刚剧烈的情绪波动。
下一秒,艾斯攥着萨博的手腕往主位那边拉。
甲板上的喧闹早又涌了回来,萨奇举着烤肉串分发,乔兹捧着新开的酒桶往杯子里倒麦酒,马尔科靠在桅杆上笑,白胡子坐在在座椅上,月牙胡子颤了颤,眼底带着些笑意。
“老爹!”艾斯把萨博拉到白胡子面前站定,自己往旁边挪了半步,胳膊一伸牢牢搂住萨博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仰着头看白胡子时,眼尾的红还没褪干净,嘴角却扬得老高,声音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像揣了糖的孩子在炫耀宝贝。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萨博!”
萨博顺着他的话抬眼,对着白胡子弯了弯腰,蓝眼睛里带着点礼貌的笑意,“白胡子先生,久仰。”
“是嘛?弟弟?”白胡子低笑一声,粗粝的手掌在扶手上拍了拍,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圈。
一个眼里亮得像燃着火焰,一个唇角弯得温和,明明模样不同,身上那股亲近的劲儿却半点藏不住。
他晃了晃酒葫芦,声音沉得像海,“好啊,既然是艾斯的弟弟,那也就是我的儿子了!”
“老爹!”艾斯眼睛更亮了,搂着萨博肩膀的手又紧了紧,笑得无比灿烂。
萨博也愣了愣,随即跟着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都染了暖意。
方才那点因重逢而起的酸涩,早被这满船的热热闹闹烘得散了,只剩下踏实的暖……
接下来,众人也将时间与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弟,他们靠在船舷旁,互相分享过去发生的一切。
那些没在一起的时光,像被海风一点点吹过来的沙。
落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里、笑声里,慢慢就把空缺的地方,都填得满满当当了。
……
深夜的莫比迪克号浸在墨色的海夜里,甲板上的喧嚣早被海浪拍船的轻响揉散了。
挂在桅杆上的油灯晃着暖黄的光,把牌桌周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莉莉丝正和几位队长围坐一起玩着牌桌游戏。
身旁的马尔科手里还拿着牌,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风似的掠过来时,他下意识皱了下眉想开口。
可话还没出喉咙,就见艾斯已经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莉莉丝。
“砰”的一声轻响,是椅子腿蹭过甲板的声音。
艾斯半蹲在莉莉丝椅旁,胳膊圈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力道大得让莉莉丝手里的牌都掉了两张,落在铺着旧布的牌桌上,又滑到脚边。
他没顾上这些,脑袋直接埋进她颈窝里,蓬松的黑发蹭着她的耳垂,连带着呼吸都带着点颤。
莉莉丝被撞得晃了晃,下意识抬手扶住他的后颈,指尖摸到他还有些发烫的皮肤,连声音都发闷,贴着她的颈侧嗡嗡地响。
“谢谢你,莉莉丝……”
牌桌上的队长们都停了手,萨奇刚要递过来的酒壶悬在半空,看了眼马尔科和以藏又把话咽了回去。
莉莉丝垂着眼看艾斯发颤的肩膀,又抬眼看了看走到身旁的萨博,指尖轻轻拍着艾斯的肩膀,像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
“好啦好啦,我只是碰巧遇到了他,说到底还是你们兄弟的缘分深厚。”
“不是这些……”艾斯在她颈窝里摇了摇头,鼻尖蹭到她的衣领,带着点水汽的湿热沾在布料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要谢你……”
艾斯把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几乎要将莉莉丝嵌进自己怀里似的。
他鼻尖蹭着莉莉丝颈侧柔软的发丝,闻到她发间淡淡的 玫瑰香气,心中那些发慌的恍惚逐渐被压了下去。
他有时总觉得自己的幸福人生就像是一场梦。
小时候,父亲总爱把他架在脖子上疯跑,穿过镇子外的麦浪,裤脚沾着草屑和泥土。
他趴在父亲宽厚的肩上,能闻到他身上晒过太阳的汗味,还有麦秆的清香。
每次疯到太阳下山才回家,两人准是一身的泥污,母亲温柔的脸庞上,眉尖微微皱起,抬手就往父亲背上捶了下。
可下一秒就会张开胳膊,把他从父亲肩上接过去。
母亲的怀抱软乎乎的,带着皂角的甜香,她用温热的帕子擦他脸上的泥,指尖蹭过他发烫的耳垂时,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嘴里还轻声的说着。
“你啊,跟他一个性子。”
那时他总在母亲怀里蹭来蹭去,把没擦干净的泥蹭到她衣襟上,听着她无奈又软和的笑,觉得比趴在父亲肩上看的风景还让人安心。
后来在莫比迪克号上,大家也总爱纵容他。
有时他闹着要看更远的海,顺着老爹的腿往上爬,老爹也不拦,只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托着他的腿,笑着看他爬上肩头。
老爹的肩膀比父亲的更宽厚,他坐在上面晃着腿,海风把老爹的披风吹得飘在身后。
远处的海蓝得像块没边的布,浪涛拍在船板上的声音闷闷的,他就趴在老爹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觉得这船就是全世界最稳的地方,再大的浪也冲不翻。
之后在风车村,卡普老头儿的拳头总是硬邦邦的,每次他说以后要当海贼,老头儿就攥着拳头敲他脑袋,“砰”一声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还有山贼一家、村长、玛琪诺阿姨……
那时的风里总带着橘子香和青草味,阳光晒在背上暖烘烘的。
他和萨博、路飞挤在一起说要当海贼,声音脆生生的,好像只要喊出声,梦想就真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
从前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萨博的离世,可现在他又好好的、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些温暖热闹的日子,甜得太不真切,他总忍不住想掐自己一把——万一这是场醒了就没的梦呢?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莉莉丝的指尖顺着艾斯的肩胛慢慢往下滑,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他想起母亲时常的叮嘱,想起萨博说“当年我被革命军救醒,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遇见莉莉丝,她帮我想起了一切,才敢确定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艾斯喉结滚了滚,他总觉得,那些幸福的时刻都该跟她有关。
明明和她接触的日子不算多,可面对她时,总忍不住想往她身边凑,她递来的水会先接,她说的话会先听……
就像现在这样,把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安稳的味道,刚才那些“会不会是梦”的慌,忽然就消失了。
原来那不是错觉,他……就是如此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