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冰冷。
并非外界环境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丹田深处的、被强行锁死的凝滞与空虚。
谢必安那一点幽芒没入眉心的瞬间,林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块!那原本时刻运转、与她呼吸共存的煞气漩涡,以及刚刚融入、散发着温暖力量的暗金星核,如同被投入了万丈玄冰之中,所有的联系、所有的感知都被一层坚不可摧的、散发着谢必安特有寒气的幽暗符文彻底隔绝、封印!
力量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不安全感。
仿佛一夜之间从拥有利爪獠牙的猛兽,变成了只能瑟瑟发抖的幼崽。周围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原本是她“食粮”的煞气,此刻也变得冰冷而陌生,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斥。
她下意识地试图催动一丝力量,回应她的却只有丹田处沉闷的阻滞和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真的……被封印了。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茫然涌上心头。在这个危机四伏、动辄致命的世界,失去力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面色冷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白无常,嘴唇动了动,想问为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谢必安那双冰冷的眸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和不解,但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淡漠地收回手指,语气不容置疑:
“封印是为你好。星核之力,非凡俗可驭,泄其气息,徒招灾祸。” “煞气虽与你相合,然心性不稳,易堕狂躁,非生死关头,不得妄动。” “跟上。”
说完,他不再多看林晚一眼,转身便朝着与那片死寂营地相反的方向,迈步走去。他的步伐依旧稳定,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刚才那场惊变和恐怖的归寂之息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林晚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苍白死寂、如同巨大坟墓的营地,想起生死未卜的范无救和青芷,想起那恐怖的归寂之息和诡异的黑色物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不敢独自留在这里。
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委屈、恐惧和虚弱带来的眩晕感,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了前方那抹冰冷的白色身影。
(承)
离开第三隔离区的路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并非有追兵或怪物,而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苍凉。
归寂之息似乎并未无限蔓延,但它所过之处,一切生机和能量都被彻底“抹除”,形成了一片片绝对的“死域”。行走其间,仿佛穿梭在万古的坟场,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谢必安的速度很快,林晚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失去力量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如此沉重,脚步如此虚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每一次迈步都如同拖着千斤巨石。
周围的景象单调而恐怖。扭曲石化的大地,偶尔能看到一些同样化为苍白的畸变体残骸,它们保持着死前挣扎的狰狞姿态,却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谢必安始终沉默着,如同一台精密的导航仪,精准地避开着那些能量依旧不稳定、可能隐藏着危险的区域。他偶尔会停下,检查一下地上某些模糊的痕迹(似乎是范无救逃跑时留下的?),但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赶路。
林晚跟在他身后,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机械地迈动双腿的本能。虚弱、疲惫、后怕、以及对未来的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寂”还在……如果力量还在……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丹田处那冰冷的封印刺痛打断。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
前方的景象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单调的苍白和死寂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的荒凉。
大地变成了暗沉的灰黑色,布满了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裂缝。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尘埃。更重要的是,周围的能量环境变了,不再是纯粹的罪渊煞气,而是夹杂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凝的……骸骨之气?
仿佛有无数巨大的生灵在此地陨落、腐朽,它们的骨骼化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快到了。”谢必安冰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打破了长达数小时的沉默,“前方就是‘骸骨滩涂’界域。紧跟着我,这里的空间并不稳定,常有‘骨隙’和‘残念风暴’。”
林晚精神一振,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巨大的“海滩”。但“海水”并非真正的液体,而是由无数细碎的、各种颜色的骨粉和沙砾组成的“海洋”,缓缓地、无声地流动着,泛起层层叠叠的、苍白冰冷的“浪花”。
而在这片骨粉之海的“岸边”,随处可见巨大如山岳的、奇形怪状的骸骨化石!有些像是巨兽的肋骨,如同拱门般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有些则是完整的、难以名状的巨大头骨,空洞的眼眶深邃地凝视着来人;更多的则是散落的、断裂的巨大骨片,半埋在骨粉之中,如同礁石。
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一股万物终末、一切归骸的苍凉死寂之气。
这里,就是骸骨滩涂。
谢必安放慢了脚步,变得更加警惕。他带着林晚,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这些巨大的骸骨化石之间,如同行走在史前巨兽的墓园。
林晚手腕上那枚沉寂的铜钱,在进入这片区域后,竟然又一次……微微发热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急促的呼唤或警告,而是一种……回到了某种熟悉环境的、略带悲伤的共鸣?
它甚至微微震颤着,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谢必安显然也注意到了铜钱的异动,他看了一眼铜钱指引的方向,沉默了一下,调整了前进路线。
越往滩涂深处走,那种苍凉死寂的气息就越发浓重。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无数亡灵低语哭泣的幻听。
终于,在绕过一具如同小型山脉般的翼骨化石后,眼前的景象让林晚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方的一片相对平坦的骨粉空地上,竟然……残留着一片营地的痕迹!
几顶破损严重的帐篷,一些散落的、已经失去灵光的法器残骸,还有明显是战斗造成的坑洼和焦黑痕迹!
从痕迹的新旧程度和残留的能量波动来看,这里不久前确实有人驻扎,并且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是范无救?!他逃到这里了?还是……其他人?
谢必安迅速上前,仔细检查着营地痕迹。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处帐篷的残骸旁——那里,有一只被踩碎了一半的、眼熟无比的……算盘?
是黑眼圈老张从不离身的那个算盘!
算盘旁边,还有几滴早已凝固的、颜色暗沉的……淡银色液体?像是……鬼差受伤后流出的“血”?
谢必安捡起那半块算盘,冰冷的指尖拂过算珠,闭上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脸色阴沉得可怕。
“是范无救和张衡的气息……还有……至少三名以上……实力不弱的……袭击者的气息。”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战斗发生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快。张衡可能……被抓走了。范无救……气息在这里变得很微弱,像是用了某种秘法……遁走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铜钱依旧在微微指引的方向——那是骨粉之海的更深处!
“追!”
(转)
两人沿着残留的微弱气息和铜钱的模糊指引,继续向骸骨滩涂深处追去。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凶险。不时有隐藏的“骨隙”——那些看似平整的骨粉下面,可能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还有突然刮起的“残念风暴”,卷起漫天骨粉,其中夹杂着无数亡灵疯狂的碎片意识,冲击着人的神智。
若非有谢必安这位大佬护着,失去力量的林晚恐怕早就死上一百次了。
沿途,他们又发现了几处短暂战斗的痕迹,以及一些属于袭击者的、奇特的灰色羽毛和淡淡的、令人不舒服的硫磺味。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椎骨形成的天然石林后,前方的景象再次一变。
骨粉之海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旋转着,仿佛通往地心。而在漩涡的边缘,耸立着一座完全由各种巨大颅骨垒砌而成的、诡异无比的祭坛!
祭坛之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未曾干涸的血迹,刻画着扭曲的、不属于地府体系的邪恶符文,散发出浓郁的血腥献祭和空间扰动的气息!
而在祭坛的正中央,插着一柄……断裂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蛇形匕首?
那匕首的样式,赫然与之前在地牢水道中,那个袭击林晚的阴鸷男子所用的武器,一模一样!
祭坛周围,空无一人。
只有那柄断裂的黑色匕首,在无声地燃烧着,维持着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小型空间传送门!门内光影扭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的虚空能量!
所有的痕迹,包括范无救那微弱的遁走气息,以及袭击者的气息,到了这里,都戛然而止!
仿佛所有人,都通过这个临时搭建的、极不稳定的传送门,离开了!
“还是……来迟了一步……”谢必安看着那燃烧的匕首和扭曲的传送门,冰冷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和怒意。
林晚的心也沉了下去。线索又断了?范八爷和老张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
那祭坛上燃烧的黑色匕首,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火焰猛地一颤,骤然熄灭!
那扭曲的传送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开始急速坍缩、消散!
就在传送门即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刹那——
透过那剧烈扭曲的光影,林晚似乎惊鸿一瞥地看到了一幅模糊的画面:
那似乎是一个……灯火辉煌、充满现代感的……实验室的景象?
一个穿着白大褂、背影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绿色液体的玻璃容器前。
而容器里面,浸泡着的……似乎是……昏迷不醒、周身插满了管子的……范无救?!
在范无救旁边的另一个稍小容器里,似乎……是被符文锁链死死捆缚着的、同样昏迷的老张?!
画面一闪而逝!
传送门彻底崩溃、消失!
祭坛上,只留下那柄断裂的、失去所有光泽的蛇形匕首,以及残留的邪恶符文和血迹。
(合)
死寂。
只有骨粉漩涡缓缓旋转的微弱沙沙声。
林晚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如同噩梦般烙印在她脑海中。
实验室?白大褂?范八爷和老张被像实验品一样泡在容器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袭击者不是简单的仇家或掠夺者?他们抓走鬼差,是为了……做实验?!
谢必安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骨粉都冻结!他显然也看到了那最后一幕。
他猛地抬手,勾魂索如同愤怒的黑龙,狠狠抽在那座邪恶祭坛之上!
轰隆!
祭坛瞬间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但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他站在原地,背影依旧挺拔,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晚。
冰冷的眸子里,情绪复杂难明。有愤怒,有凝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审视。
他走到林晚面前,目光落在她手腕那枚再次沉寂下去的铜钱上。
“他们抓走范无救和张衡,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或灭口。”谢必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们的目标,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你,或者……你身上的东西。”
“白家,虚无暗面的污染,神秘的袭击者,针对阴司鬼差的实验……”他列举着,每说一个词,周围的空气就冷冽一分,“……这背后牵扯的东西,比想象中更深。”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林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从现在起,跟紧我。你的封印,在查明真相、救出他们之前,绝不可解开。”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而这里……”
他的视线扫过这片无边无际的骸骨滩涂。
“……是‘叛徒之舟’的起源之地,也是无数秘密的埋骨场。”
“或许,那些‘背叛者’的残骸……能告诉我们一些……被历史掩埋的事情。”
悬念:
就在谢必安话音落下的瞬间——
不远处,一座半埋在骨粉中的、巨大的、形似禽类的颅骨化石,那空洞的眼眶深处,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簇……幽蓝色的、与“寂”同源同质的……魂火?
一个沙哑、苍老、带着无尽嘲讽和疲惫的声音,缓缓从颅骨中传了出来:
“……想知道……叛徒的故事?” “……何必……去翻……那些……死掉的……垃圾……” “……问我……不就好了……” “……毕竟……老子……就是……你们口中……最大的……那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