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背篓沉甸甸的,晃悠着映出细碎的银光。
江步月扒着篓沿数鱼,指尖戳过冰凉滑腻的鳞片:“这么多鱼,都能做些什么啊?”
望朝扛着背篓大步流星往前走,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能做的多了去了,闷鱼、烤鱼、红烧鱼、水煮鱼、炸鱼段、炖鱼汤……”
他每说一样,江步月的喉结就跟着滚动一下,哈喇子差点顺着嘴角淌下来。
“快走快走!我的肚子已经开始打鼓了。”她拽着望朝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
望朝被她这急不可耐的样子逗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竹筐粗糙的纹路,忽然敛了笑意认真道:“我们留一筐收进空间,剩下的给队里的孤寡老人和孤儿送些过去吧?”
江步月愣了愣,末世里食物比命金贵,每份食物都要用积分去兑换,每个积分都是她用命从丧尸嘴下拼出来的。
她从来没想过分给别人。
但看着望朝眼里的认真,她还是点了点头:“听你的。”
就当……入乡随俗吧。
两人先去了村东头的陈奶奶家。
陈奶奶的儿子前几年摔下山没了,老伴一时没承受住消息跟着去了,没过一年,儿媳也跟着郁郁而终,现在家里就剩她和一个七岁的孙子。
陈奶奶年轻时伺候过地主家的小姐,厨艺好,绣工也好,也能勉强养活自己和孙子,可惜她早年因不愿屈从老爷的兽欲,生生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从此落下病根,每到寒冬就疼得下不了炕。
两人到时,老太太正坐在炕头纳鞋底,看到望朝过来,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么冷的天咋过来了?”
目光掠过望朝肩头时,针线活啪嗒掉在棉鞋上,她颤巍巍扶着炕沿往前探身,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出笑纹,“这就是朝娃媳妇吧?好好好,好孩子,这模样真俊呐,快来炕上暖和。”
陈奶奶的小孙子听到声音从里屋探出头,看见江步月时眼睛瞪得溜圆,小手攥着衣角怯生生喊:“婶婶好。”
江步月被这声软糯的呼唤喊得心头一软,扒着望朝背上的背篓,从里头揪出两条巴掌大的鲫鱼,朝老人咧嘴笑,“鱼!”
“哎哟!这么大的鱼啊,朝娃媳妇真能干!”陈奶奶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夸赞着。
望朝挠着后脑勺憨笑,解释道:“跟我媳妇去冰钓了,给奶你送一条尝尝鲜。”
陈奶奶见望朝那背篓沉甸甸的,也没跟他们客气,转身从炕柜里掏出两张枕巾,上头绣着蝴蝶戏马兰花。
“早听说你娶媳妇了,就等着你过来给你呢,奶自己秀的,别嫌弃。”
望朝快步上前接过,乐呵呵道:“陈奶奶的手艺,别人想要还没有嘞!”
江步月看着枕巾上栩栩如生的蝴蝶戏马兰花,心里喜欢得紧。
这是他们收到的第一份新婚礼物,还是这么用心的礼物,她要裱起来!
接下来的路,两人挨家挨户送鱼。
李大爷家两条,张婆婆家三条,队里辈分最大的王老太爷家留了条最肥的鲤鱼……
老人们拉着他们的手不肯放,非要塞把花生瓜子,有的还往江步月兜里揣块糖。
等从最后一户人家出来,江步月几个口袋已经被塞得鼓鼓囊囊,走几步都要掉出来。
“现在明白我为啥要送鱼了吧?”望朝帮她理了理被零食撑变形的口袋,顺带偷渡了一些进空间。
江步月点头,心里暖烘烘的。
这些老人或许贫穷,却懂得最朴素的感恩,投桃报李的真诚比什么都珍贵。
两人一路走过来,大队里不少人都看见了。
虽然还乡河不禁止钓鱼,可到底也是公家的,难得钓到一两条倒也没啥,但作为今年第一个钓鱼的,还钓了这么多,不少人还是有点微词的。
可望朝和江步月又把鱼分了出去,分给的是村子里头的困难户要不就是辈分大的人家,自家留下的也没多少。
这不,就是有人想要说怪话都不能说出口。
你能咋怪,怪人没给你家送?
可你家既不是啥特困难户,又不是家里老弱妇幼多的,更不是得德高望重的老人,你凭啥呢,你能怪谁呢。
两人提着剩下的三条鱼往大队长家走,大队长正蹲在院里劈柴,看到他们来了直起身:“还乡河上冻了?收获不小啊。”
“上冻了,运气不错。”望朝把鱼递过去,“给小丫吃。”
柳枝喜滋滋地接过鱼,用围裙擦着手:“这鱼真新鲜!晚上就给小丫做红烧鱼!”
得知两人给队里的孤苦老人都送了鱼,大队长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望朝肩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感慨:“你们俩有心了。”
望朝笑了笑没说话,刚要拉着江步月回家,院门外突然冲进来个小身影。
“队长爷爷!不好了!”望前跑得头发都乱了,辫子上的红绳歪歪扭扭,“有红袖子要抓我奶奶!”
望朝和江步月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家跑。
大队长一把拎起望前夹在胳膊下,紧随其后追上去,“咋回事?说清楚!”
江步月边跑边散开精神力,查看自家的情况——
四个戴着红袖章的人堵在院门口,胳膊上的红绸子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让开!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这里投机倒把!”为首的红袖章推搡着挡在前面的望晖。
张桃死死将刘玉兰护在身后,声音发颤却不肯退让:“我们没有!你们不能随便搜查!”
两人昨天晚上吃了三小只带回家的糖炒栗子,又听说小叔叔家还有很多,心里已经有了点猜测。
两人看见红袖章也害怕,也腿发颤啊。
但一想到那糖炒栗子他们也吃了,就更不能放这些人进去搜了。
刘玉兰气得浑身发抖:“同志,我家朝娃光明磊落,从没做过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是谁?又是谁要冤枉我儿子?之前说他偷鸡,现在又说他投机倒把,究竟是哪个没良心的啊!”
围观的人一听,是啊!
栽赃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望朝这小子虽然时不时冒出点机灵劲儿,但终归还是个傻的,他能知道投机倒把?能知道怎么躲避追查?
要是连他都有这个本事,那他们大队就没有穷人了!
周围围了不少邻居,说是看热闹,实则一个个往前凑,不动声色地把红袖章围在中间。
“让开!都给我让开!”为首的红袖章刘敬气得脸通红,却不敢真对无辜群众动手。
钱主任刚被抓,他们这些以前围着钱主任转的人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哪敢这时候惹众怒?
躲在人群后的望阳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废物!连几个老东西都搞不定!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这白眼,恰好就被转过身的刘敬看到。
刘敬本就一肚子火,被这白眼一激顿时炸了,猛地推开挡路的老张头,一把将望阳拽到众人面前,“就是他举报的!说望朝家投机倒把!”
人群静默三秒,又瞬间炸开了锅。
“啥?望家老大举报老三?”
“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咋这么狠心?”
望晖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望阳的鼻子:“你疯了?!就算断了亲,那也是你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望阳却梗着脖子喊:“我没错!望朝他们拿山里的栗子去卖,就是投机倒把!我举报是思想觉悟高!”
他转向红袖章,眼睛发亮:“你们去搜!院里肯定有栗子壳!一搜就知道了!”
刘玉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气得眼前发黑,手指颤抖着指向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早该把他掐死,早该让他下去跟他爹赔罪!才不会让他这么霍霍她的朝娃……
“狗东西,讨打!”
一声尖利的嘶吼划破人群,江步月像头被激怒的母狮,从人群外疯了似的冲进来,指甲狠狠挠向望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