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朝和江步月蹲在院子里商量去京市的可能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地上的雪,两人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交会凝成霜花。
七十年代对流动人口的管控那是相当严苛的,公社的大喇叭天天在广播《关于加强流动人口管理的通告》,出了大队,没有介绍信就是寸步难行。
昨儿个在何五爷那,他们还听他属下在说呢,供销社采购专员的介绍信遭茶水浸染,墨迹晕开得不成样子,愣是在汽车站被扣了整整三天。
而且火车查票口也是有红袖章的,那些人眼睛毒着呢,往人群里一站,就跟闻到腥的狗一样。
“对了,咱不是有张空白介绍信吗?”江步月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等你到了京市,再到空间接我。”
这个方法他们是做过测试的,以空间为中转站,百试百灵。
望朝扒拉着已经成型的雪球,摇头叹气:“大队长那儿都要留存根的,公社领导不定时就来查,尤其是在涉及外出人员流向、物资调配等敏感事项时,检查会更严格,根本糊弄不过去。去京市必须师出有名。”
江步月捏着雪球来回碾搓,掌心的凉意渗进袖口,指节被冰雪冻得通红也没在意。
明知道河对岸埋着大批金银财宝,他们却因为找不到过河方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摸都摸不着。
这滋味太磨人了……
望朝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拍了下手掌:“有了!就说带你去京市看病!”
“欸……”江步月眼睛跟着一亮,刚要夸他却又猛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你忘了?咱俩在别人眼里可都跟无行为能力人差不多,你带我去京市,他们不得当心肉包子打狗噢!”
望朝顿时耷拉下嘴角,傻子这人设在大队里给他带来了很多便利。
遇见嘴欠的他可以肆无忌惮怼回去,讨打的也不会说要报公安抓他,甚至他把后山当后花园,抓鸡抓兔砍树,也不会有人真的去跟他计较太多,当然他也没有次次都让他们撞见就是了。
可现在,他有点意识到这个人设的不便之处了。
不去京市,就没办法打扰钱老太爷,钱立还是会在这里作威作福,牛叔也一日不得安宁。
虽然江步月给钱立下了催眠,只要没人提醒,他也不会想起那几本古药方。
可万一呢?
钱老太爷眼看就要退位了,钱立想要争家主的位置,就不会放弃讨好老太爷,谁知道到时候遭殃的又会是谁?
望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眸中又燃起光亮,“娘还没去过京市呢,让娘带我们看病去!”
他越想越发觉得这个主意靠谱。
既能收宝贝调离钱立,又能带娘去看天安门爬长城逛百货大楼,还能巧妙避开旁人的猜疑。
简直一举三得!
“要不……我把装疯的事告诉娘吧?”江步月轻声说。
这段时间刘玉兰对她就跟亲闺女一样,给她做衣服做鞋子,还让她什么都不用做,天天睡到自然醒,每次出门都要反反复复叮嘱,亲闺女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是个人都无法跟这么好的婆婆生分啊!
而且她在家看书学习,肯定瞒不过刘玉兰的眼睛。
望朝点点头,媳妇儿做的决定,他自然不会反驳。
但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让刘玉兰有点心理准备的。
于是望朝倒了三碗糖水,大刀阔斧地进屋往刘玉兰跟前一坐,板正的坐姿活像要主持一场严肃的家庭会议。
江步月跟在他身后,挨着刘玉兰柔软的棉袍落座。
刘玉兰纳鞋底的动作一滞,笑着推了推面前的糖水,“娘不爱喝甜的,你和月月分着喝。”
“您又来这套!”望朝不乐意地撇撇嘴,把糖水碗硬塞进她手里,“咱家白面和肉都吃多少了,还能缺这点零嘴?”
刘玉兰闻言一拍大腿,笑道:“好好好,瞧我这记性!朝娃再原谅娘一次,下次保管记住。”
见刘玉兰喝了一大口糖水,望朝才满意点头,朗声道:“娘,我们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啥好消息啊?快跟娘说说。”刘玉兰配合地放下手中的顶针,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江步月膝头。
“月月她其实..……”望朝故意拖长语调,忽然压低声音,“不是疯子!”
江步月一口糖水差点喷出来。
说好的让人有点心理准备呢?
这连个缓冲都没有!
刘玉兰愣住了,手里的鞋底“啪嗒”掉在炕上,眼神跟听到了一句火星语一样茫然。
望朝赶紧让她喝口糖水压压惊,把跟郭顺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在他的描述下,江步月直接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三天饿九顿,于是她只能自己山上找活路,结果误食了毒草。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却亲眼目睹姐姐被绑着送去县城跟傻子结婚的场景,吓得她不得不装疯卖傻,这些年她在山里,吃过草根树皮,啃过活鱼生兔,睡过鸡窝山洞……
江步月听得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这说的是她吗?
分明是编的野人传奇!
可刘玉兰早红了眼眶,抓着她的手越攥越紧,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好孩子,苦了你了!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娘?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小孩子啊?你可是他们的血肉至亲啊!”
她把江步月紧紧揽进怀里,粗糙的手掌抚过她手上的老茧和旧疤痕,心疼得直抽气:“我们月月这么聪明,一个人在山里都能活下来,他们真是瞎了眼!
以后娘和阿朝就是你的亲人,那些没良心的不要也罢!”
她越想越气,又越发怜惜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
月月又不是老大那种,害死亲爹还毫无悔改之意的白眼狼。
这么好的娃,亲生父母怎么舍得磋磨的?
“娘,都过去了。”江步月帮她擦着眼泪,“现在有你和朝哥疼我,还有热汤热饭吃,我已经很满足了。
更何况我现在几乎天天有肉吃,大队里的人要是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羡慕我呢。”
刘玉兰怜惜地摸了摸儿媳的头,“对,以后咱就关起门来,大口吃肉大口喝汤,把以前的苦都补回来。”
望朝看着婆媳俩又哭又笑,现在情绪终于平复了一点,赶紧宣布另一个好消息:“娘,还有一个好消息呢,我们要带您上京市玩!”
“啥?!”刘玉兰惊得猛地坐直,眼泪都忘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