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御帐之内,檀香袅袅。
皇帝皇甫明璋端坐于龙案之后,神色平静,听着下方皇甫凛、萧煜、钱多多三人详细禀报猎场之中的所见所闻。从他们如何察觉灵力波动赶至,到亲眼目睹五名金丹围攻梁岁岁,再到梁岁岁“临阵突破”以及他们出手干预,直至最后太子与三皇子现身,事无巨细,一一陈述。
萧煜口才便给,将过程描绘得惊心动魄,尤其强调了南诏西夜如何步步紧逼,以及梁岁岁在围攻下展现出的韧性与其“突破”时机的巧妙。
钱多多在一旁补充细节,印证萧煜所言。
皇甫凛则言简意赅,但每每开口,皆切中要害,点出阿依娜公主与西夜国师眼神交流、意图不轨之处。
帐外,太子皇甫琛与三皇子皇甫珏并未被传召入内,只能站在稍远处,竖耳倾听帐内隐约传来的话语,脸色变幻不定。他们心知,自己先前那番粉饰太平的说辞,在七弟等人这番详尽且立场分明的陈述对比下,已然在父皇心中大打折扣,两人心中又是懊恼又是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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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城的官道上,车队络绎不绝。
沈家的马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沈墨言太傅闭目靠在车壁上,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角与微微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内心的滔天怒火。沈静瑶蜷缩在角落,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引起父亲的注意。她知道,自己今日不仅未能打压梁岁岁,反而因其煽风点火之举,将沈家也拖入了这滩浑水,虽未如南诏西夜那般被直接问罪,但在陛下和众臣心中,沈家的印象必然受损,这无疑是她父亲绝不能容忍的。
李家的马车内情形亦是相仿,李尚书脸色铁青,李芊芊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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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的马车则显得平稳许多。车厢内,梁岁岁依旧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虚弱”的苍白。行至半途,她眼睫微颤,悄然睁开一条缝隙,见车内只有父兄与心腹侍女,便轻轻捏了捏父亲梁胤的手。
梁胤何等人物,立刻心领神会,目光看向对面的长子梁昀。梁昀微微颔首,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一丝了然。
梁胤心中顿时明镜似的。女儿今日这番“苦肉计”与“临阵突破”,只怕并非全然被动,其中必有隐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眼神示意二人:此地非谈话之所,一切回府再议。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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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北戎、东夷等几国的车队中,使者们亦在低声议论,总结今日教训。
“南诏与西夜,已成众失之的,近期绝不可与之往来过密,以免引火烧身。”
“那‘神秘女子’自然还要继续寻找,关乎重大。但经此一事,绝不可再如之前那般明目张胆,需得更隐秘行事。”
“至于梁家那位小姐……无论她是不是,至少在眼下,都不能再将她与‘神秘女子’轻易挂钩,更不能主动去招惹。”
“不错,今日梁岁岁展现出的,可不仅仅是天赋实力,更有超乎常人的心智与定力。即便她不是那神秘女子,以此女之能,加之梁家、卫家、苏家乃至睿王的支持,未来在云煌地位必然举足轻重。与之交恶,有百害而无一利。”
“此女离家十年,归来便搅动风云,偏偏占尽道理,让人抓不住错处……其师承、其经历,愈发显得神秘了。”
各国使者达成共识,对梁岁岁的态度,必须转为谨慎观察,暂避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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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诏与西夜的车队,则是在一片指指点点与鄙夷的目光中,灰熘熘地驶离西山范围。官道两旁的百姓商旅,早已听闻风声,对着他们明晃晃的旗帜议论纷纷,毫不避讳。
“看!就是他们!几个国家的大男人,欺负咱们云煌一个刚成金丹的小姐!”
“呸!不要脸!”
“活该被陛下训斥!滚回去吧!”
南诏西夜众人听得面红耳赤,却无一人敢出声反驳,只能加快车速,恨不得插翅飞离。车队中的核心人物,心中更是惶恐不安,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国内的同时,也在绝望地等待着国主的雷霆震怒。南诏国王与西夜国君接到初步传回的情报时,皆是脸色阴沉如水,怒吼声在宫殿中回荡,询问着阿依娜和使臣何时能滚回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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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之内,皇甫凛三人已禀报完毕。
皇帝皇甫明璋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案,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梁家这丫头,今日倒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萧煜笑道:“陛下说的是,经此一事,南诏西夜少不得要大出血一番,方能平息陛下之怒,弥补梁小姐所受的委屈与惊吓。”
钱多多也嘿嘿一笑:“而且经此震慑,其他各国在帝都行事,也必会收敛许多。”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却骤然变得锐利,直直射向一直沉默的皇甫凛,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凛儿,依你之见,若梁岁岁……当真便是那寂幽山岭的‘神秘女子’,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帐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萧煜与钱多多皆是心头一震,屏息看向皇甫凛。
皇甫凛面对父皇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他沉吟片刻,如实回答道:“回父皇,儿臣在寂幽山岭与那‘神秘女子’仅有短暂交集,她全程面纱遮容,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确与梁小姐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她并未过多言语,出手果断,身法诡谲莫测。”
他顿了顿,继续道,声音沉稳而清晰:“儿臣以为,若梁岁岁当真便是那‘神秘女子’,依梁家世代对云煌、对父皇的忠诚,梁胤之为人,以及梁小姐今日在御前维护云煌声誉、智斗外臣的表现来看,这非但不是祸事,反而是云煌之幸,父皇之福。”
他抬起眼,目光坦然:“那‘神秘女子’所展现出的实力、胆魄以及获取资源的能力,惊天绝世。若她心向云煌,便是我云煌未来最强的依仗之一,足以震慑四方,护佑国祚。况且,观其在寂幽山岭布局、行事之缜密老辣,连同其手下执行之利落,便是最擅计算谋划的钱多多,亦深感佩服。此等心智能力,远超寻常修士。”
“若她不是……”皇甫凛语气不变,“那么,以梁岁岁今日展现出的文采武略、心智谋断,无论其师承何处,其本身,便是难得的人才,于国于朝,皆有大用。”
最后,他总结道,话语掷地有声:“故,儿臣以为,无论梁岁岁是否那‘神秘女子’,于云煌而言,皆是有利无害。儿臣所见,仅此而已。”
这便是皇甫凛最真实的想法,不偏不倚,完全立足于云煌的利益。
皇帝听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他凝视了皇甫凛片刻,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缓缓靠向龙椅,陷入了更深的思忖之中。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唯有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