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凛心中确实有些难以言喻的烦闷。自寂幽山岭归来后,他明显感觉到来自东宫和三皇子府的窥探与压力倍增。往日里,他因明确表态无心储位,加之自身实力与帝心所向,两位兄长虽忌惮,却也不会如此步步紧逼。可如今,因那“神秘女子”出手相救一事,他仿佛被架在了火上,解释无从解释,否认又显得欲盖弥彰。
这份不爽利,在听到萧煜调侃梁岁岁近日“安逸”时,便忍不住流露了几分。然而,他也心知肚明,这并非梁岁岁之过,更谈不上迁怒。若非她当时出手,他们一行人别说全身而退,能否在那种混战和霸主妖兽的怒火下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此刻恐怕还重伤躺在府中休养,哪能如现在这般坐在醉仙居喝茶。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沉浸在姐妹闲谈、茶水点心中的少女,再对比自己近日的处境,那股莫名的憋闷感便挥之不去。他敛下眼眸,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头的躁意。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间隙,雅座内因卫瑶和卫琳的到来而重新活跃起来。几位年轻男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帝都近来的趣闻,品评着新上的茶点,听着楼下戏台咿咿呀呀的唱腔,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然而,这份融洽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伴随着酒楼伙计恭敬惶恐的“参见太子殿下”之声。雅座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太子皇甫琛身着杏黄色四爪蟒袍,头戴金冠,在一众内侍和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上了二楼。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储君特有的尊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矜傲,目光扫过二楼,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梁岁岁他们所在的这个热闹的雅座。
他今日前来,自然不是巧合。早已打探清楚,梁家这位近来风头正盛的大小姐,近日常在这个时间段与友人在醉仙居饮茶听曲。他特意挑了今日前来“偶遇”,却不想,竟撞见了老七也在此处。这让他心中微微一沉,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参见太子殿下!”
雅座内的众人,除了睿王皇甫凛只是起身微微颔首示意外,萧煜、钱多多、平西侯世子、卫瑶、卫琳等人皆纷纷起身,躬身行礼。梁岁岁亦随之起身,混在众人之中。
“不必多礼,都坐吧。”太子皇甫琛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显得平易近人,“孤也是听闻醉仙居近日新来了位说书先生,故事讲得精彩,特来听听,不想竟在此遇到七弟和诸位,真是巧了。”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唯一一个生面孔,也是他今日主要目标的身上——梁岁岁。
梁岁岁感受到太子的目光,从容上前半步,再次盈盈一礼,声音清越悦耳:“臣女梁岁岁,参见太子殿下。”她姿态优雅,礼数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绝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疏离,并无寻常官家小姐见到储君时的激动或惶恐。
这是太子皇甫琛第一次真正见到梁岁岁。
尽管早已听闻梁家女容色倾城,但亲眼所见,所带来的冲击力远非言语能够形容。但见她身着鹅黄衣裙,娇俏明媚,宛如初春枝头最鲜嫩的那一抹迎春花。肌肤莹白胜雪,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仿佛泛着柔和的光晕。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明眸清澈如水,顾盼间却自有灵韵流转。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已夺去了周遭所有的光彩,令这繁华的酒楼雅座都成了她的背景。
太子眼中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艳,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他自问见过美人无数,后宫之中亦不乏绝色,但如梁岁岁这般,集清丽、娇媚、灵秀于一身,更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超脱尘世的气质,却是前所未见。
他迅速收敛心神,维持着储君的风度,先与睿王打了个招呼:“七弟也在,真是难得。”语气听不出喜怒。
皇甫凛淡淡回应:“皇兄。”
太子随即不再看他,目光重新回到梁岁岁身上,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主动搭话道:“这位便是梁尚书家的千金,岁岁小姐吧?孤早已听闻梁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语气亲切,仿佛只是寻常的赞赏。
“太子殿下过誉了,臣女愧不敢当。”梁岁岁微微垂眸,语气谦逊,应对得体。
“唉,不必过谦。”太子笑道,顺势便在雅座内空出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俨然一副要加入其中的姿态,“孤方才在楼下,便听得此处欢声笑语,甚是热闹。不知诸位方才在聊些什么有趣的事?也让孤听听。”
他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萧煜和钱多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卫瑶和卫琳则显得有些拘谨起来。睿王皇甫凛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雅座内的气氛,因这位不请自来的储君,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的这场“偶遇”,绝非听书那么简单。而梁岁岁,这位刚刚归家不久、看似只知享乐的梁大小姐,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权力旋涡中心备受瞩目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