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瑶的出现,如同在原本就微妙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瞬间激起了更复杂的反应。
她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将那抹嫉恨与惊愕完美地掩藏在清冷高华的面具之下,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率先向三位皇子行礼,声音婉转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
“静瑶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睿王殿下。今日真是巧了,竟能在此同时遇见三位殿下。”她的目光在与睿王皇甫凛交汇时,对方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的模样,连个眼神都未曾多给她。沈静瑶心中微恼,但面上却不显分毫,在她认知里,睿王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她早已习惯,甚至觉得这正是他不同于寻常纨绔的魅力所在。
行完礼,她才仿佛刚刚注意到雅座内的其他人般,目光略带“惊讶”地扫过梁岁岁、萧煜等人,微微颔首示意,姿态拿捏得仿佛她才是此地的主人,而梁岁岁等人只是偶然闯入的客人。
太子皇甫琛和三皇子皇甫珏见到沈静瑶,心中亦是同时一沉。他们的计划是单独“偶遇”梁岁岁,借此机会拉近关系,沈静瑶的突然插入,无疑打乱了他们的节奏。尤其是沈静瑶那看似无意实则刻意营造的、与皇子们相熟的姿态,更让他们有些不悦,但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风度。
“沈小姐也来了,不必多礼。”太子语气温和,却少了几分方才对梁岁岁时的“热络”。
三皇子也笑着接口:“确是巧了,看来今日这醉仙居风水极佳,引得大家都来了。”
沈静瑶含笑落座,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她深知自己在才学上的优势,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乃至朝堂时政的一些边缘话题。她言辞巧妙,引经据典,显得博学多才,气质高华。
说到一些颇为“深奥”之处,她还会故作谦逊地将话题抛给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梁岁岁,笑吟吟地道:“听闻岁岁妹妹刚回京不久,想必于江南之地亦见识广博,不知对此有何见解?”
她这话看似抬举,实则暗藏机锋。意在衬托自己的才学,同时暗示梁岁岁空有美貌,可能腹内草莽,之前的灵动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的小聪明,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梁岁岁接不上话,便会立刻在两位皇子面前相形见绌。
梁岁岁心中冷笑,这沈静瑶还真是把脸都凑过来了。她本不欲在这种场合争强好胜,但人家明晃晃地挑衅,她若退缩,倒真显得她无能了。
于是,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并未直接回答沈静瑶抛出的那个具体问题,而是唇角微弯,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沈姐姐谬赞了。岁岁年幼,见识浅薄,怎敢在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及诸位面前妄议经典国事?不过是平日里读些闲杂游记,听些市井趣闻,图个乐子罢了。比不得沈姐姐家学渊源,才情高绝,议论的都是经世治国的大道理。”
她这番话,看似自谦,实则四两拨千斤。一方面点明沈静瑶在这种休闲场合谈论这些不合时宜,有卖弄之嫌;另一方面,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不懂就不乱说”的乖巧位置,反而更显沉稳。同时,那句“家学渊源”更是意有所指,暗讽沈家惯好议论朝政。
沈静瑶被她这番软钉子顶回来,脸色微微一僵,却不好发作。
太子和三皇子则借着沈静瑶挑起的话头,也开始各展“才学”,或是点评时政(只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或是吟诵诗句,试图在梁岁岁面前展现自己的“内涵”与“能力”。
睿王皇甫凛对这番暗藏机锋、充满表演性质的对话毫无兴趣,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脸,只偶尔在太子或三皇子直接问到时,才惜字如金地回应一两个字,目光时不时掠过窗外,仿佛楼下的街景比眼前的“精彩”对话更有吸引力。
萧煜、钱多多、卫瑶等人则彻底沦为了看客,面面相觑,只觉得这茶喝得真是……心累。他们看着被沈静瑶和两位皇子隐隐“围困”在中心的梁岁岁,心中都替她捏了把汗。
梁岁岁此刻确实是懊恼无比。她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好好的姐妹茶话会,先是被两位皇子“偶遇”,现在又来个沈静瑶明枪暗箭。听着他们那些虚伪的交谈,应付着沈静瑶话里有话的试探,她只觉得心力交瘁,比在寂幽山岭跟妖兽打一架还累。
她几次想开口告辞,却被太子和三皇子“热情”地挽留,说什么“相请不如偶遇”、“何必急着走”。向睿王和萧煜求救?看睿王那置身事外的样子和萧煜爱莫能助的表情,显然不合适。
就在梁岁岁感觉自己快要维持不住脸上得体笑容,耐心即将耗尽之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
“岁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梁昀身着翰林院常服,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显然是匆匆赶来。他目光快速扫过雅座内堪称“豪华”的阵容,心中也是一惊,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先是恭敬地向太子、三皇子、睿王及沈静瑶行礼:
“臣梁昀,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睿王殿下,见过沈小姐。”
行礼完毕,他才转向梁岁岁,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兄长关怀,又略带一丝焦急:“岁岁,原来你在此处,让为兄好找!母亲忽感不适,心中挂念你,让你速速回府一趟。”
梁岁岁心中顿时一松,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立刻站起身,脸上适时地露出担忧之色,向在场众人盈盈一礼,语气充满歉意:“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睿王殿下,沈姐姐,诸位,实在抱歉,家母身体不适,臣女需即刻回府,先行告退了。”
她语速稍快,显得情真意切,让人无法阻拦。
太子和三皇子虽心有不甘,但也不能强留,只得温言道:“梁夫人身体要紧,梁小姐快回去吧。”
“代孤\/本王向梁夫人问安。”
梁岁岁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又与卫瑶、卫琳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在梁昀的护送下,几乎是逃离般地下了醉仙居的楼梯。
看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雅座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沈静瑶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心中暗恨这梁昀来得真不是时候!太子和三皇子则是计划落空,面色不虞。睿王皇甫凛看着那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的鹅黄色身影,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而萧煜和钱多多等人,则是互相使了个眼色,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梁大小姐,今日之后,怕是更要名动帝都了。这风口浪尖,她是想下,也下不来了。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梁岁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车壁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哥哥,多谢你了。”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梁昀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心疼地叹了口气:“日后这等场合,还是……尽量避着些吧。”他虽未明说,但兄妹二人心照不宣。今日这醉仙居的风云,仅仅是个开始。
而醉仙居二楼,随着梁岁岁的离开,那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但留下的余波,却足以让许多人回味良久。沈静瑶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今日,她似乎并未能如愿压下梁岁岁的风头。太子与三皇子目光闪烁,心中对梁岁岁的评价,又添上了“聪慧机敏,并非徒有虚表”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