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堡指挥使衙门的檀木案几上,海图被烛火映得微微发卷。林枫指尖掠过浪人岬的朱红标记,案头铜鹤香炉飘出的青烟在他玄铁鳞甲上凝结成霜。窗外传来浪人用倭语叫骂的声音——那是前日被俘的倭寇正在接受拷问。
赤鬼纹桅杆截获于鹿儿湾。郑沧将焦黑的断木置于海图中央,甲胄碰撞声惊起案头栖着的海鸟。这位水师统领的护心镜上还留着昨夜演练时被弩箭擦出的划痕,截获时桅杆还带着火药灼烧的痕迹。
林枫抽出腰间横刀,刀刃在烛火下映出自己冷冽的瞳孔。刀身突然顿在海图上方,刀锋离二字不足半寸:周延儒上个月递来的折子,说要在东海增设三个巡检司。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碴的海水,现在看来,这三个巡检司的位置...刀身划过双屿岛、浪人岬和黑沙礁,恰好封锁我们南下的航道。
陈影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暗格里转出,手中玉扳指还沾着审讯时的血渍。她展开染血的密信残卷,倭文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鬼半藏要在望潮日动手,目标是明州贡船队。残卷边缘还残留着倭寇用指甲抓挠的痕迹,情报是从浪人岬刑房得来的,线人最后被钉在港口示众。
周莽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海图上的墨点飞溅。这位陆战统领的护腕上缠着染血的绷带,那是前日在滩头遭遇倭寇时留下的:殿下,末将愿领三百死士夜袭浪人岬!
不急。林枫用刀尖挑起密信残卷,火光照亮他下颌线的阴影,让他们再跳两天。刀身突然劈下,将海图上代表贡船的标记削成碎片,既然汪家想演一出《借东风》,我们何妨来个《草船借箭》?
当夜子时,望海堡军港被浓重的海雾笼罩。五艘劈浪舰悄然升起玄色软帆,船底新涂的夜光藻在海面上划出幽蓝的轨迹。这些特制的软帆采用西域骆驼毛混织而成,既能吸收月光,又能抵御火油焚烧。林枫站在靖海号舰首,望着身后如幽灵般潜行的舰队,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被流放的雪夜——那时他也是这样站在甲板上,看着家族船队在风暴中沉没。
第三天拂晓,伪装成商船的定远号侦察舰带回关键情报:浪人岬的倭寇正在鹿儿湾集结,二十艘关船已完成战备。而双屿岛方向驶出的两艘福船在接近鹿儿湾后突然转向,船头站着的身形与汪家嫡子汪直极为相似。
汪直左耳缺了块肉。地牢深处,被俘的黑鲨帮二当家突然开口。这个细节让所有将领怔住。郑沧猛地展开浪人岬布防图:所以上月倭寇突袭双屿岛货仓是苦肉计?
林枫突然轻笑,笑声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汪家想让我们以为他们是受害者。他抽出祖父留下的玄铁匕首,在海图上划出一道深痕,既然他们要演,我们就陪他们演到底。
第六天酉时,望海堡收到八百里加急:明州贡船队已提前出发,由市舶司太监王德统领,携贡品百余箱。随行护军仅三百,但船队里有三艘新下水的五千料宝船。
王德是王振干儿子。陈影低声提醒。满堂将领顿时哗然,谁都知道劫持钦差的罪名意味着什么。
林枫却突然起身,玄铁鳞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传令各舰,今夜子时出发。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让贡船队看看,谁才是东海真龙!
望潮日前夜,东海骤起风暴。林枫站在靖海号颠簸的甲板上,望着被闪电照亮的滔天巨浪。郑沧顶着暴雨嘶喊:殿下!是否按原计划出击?
回答他的是林枫劈开雨幕的剑光:传令!各舰升起龙旗!玄色战旗在雷声中猎猎展开,金线绣的蛟龙在电光里恍若活物,让倭寇看看,北疆水师的战旗,不是那么好染指的!
当第一缕曙光刺破乌云时,十二艘北疆战舰已成楔形阵切入鹿儿湾。浑身湿透的了望兵突然摇铃:西南方出现双屿岛福船的帆影,而本该出现的贡船队却不见踪影。
林枫抹去睫羽上的盐霜,忽然夺过鼓槌擂响战鼓。浑厚的鼓声穿透风雨,各舰弩炮齐刷刷扬起——炮口所指,竟是双屿岛福船的方向。
既然要演戏...他望着远处惊慌转舵的福船,声音冷过带着冰碴的海风,不如演全本《霸王别姬》!
暴雨如注,十二艘北疆战舰在浪涛中划出雪白的航迹。当第一枚弩箭穿透福船的船帆时,林枫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他知道,这场东海棋局的真正较量,才刚刚开始。此刻的隐忍与谋划,终将在某一日化作登基的阶梯——毕竟,能在东海翻云覆雨的蛟龙,岂会久居浅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