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洛尔并不喜欢神父太频繁地出入宫中,神父的本职工作是处理宗教事务。
但米歇尔神父每次进宫,都会借口散步在宫中闲逛,又十分热衷于跟大臣们攀谈。
国王陛下整日寻欢作乐,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
杰洛尔放心不下,曾经遣人留心打探神父和大臣们的聊天内容。
但是米歇尔这个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连最优秀的情报官都没法挑出他话里的错漏。
一来二去,杰洛尔只好放弃。
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萦绕在心头,一直没有消退。
他总觉得无论是狼人的突然入侵,还是最近传出的有关吸血鬼伤人事件的风言风语,都跟米歇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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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镜坐上回城堡的马车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车子很稳,又熏着安神香,毛毯软软的,很适合睡觉。
就在司镜要睡着的前一刻,马车略微停了停。
神父掀开了车帘,微凉的风将司镜吹得清醒了些。
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声音有些绵绵的哑,犹如金玉相碰:“怎么了,神父?”
“阿门,”米歇尔笑道,“圣子,请原谅我不能陪您一起回去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司镜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吗?”
米歇尔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歉意,声音压低了一些:
“我要去地牢看看,今夜就由我来代替您进行净化仪式吧。”
这阵子司镜都在皇宫,净化仪式一直是由米歇尔神父代劳的。
司镜有些不好意思,他这阵子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情。
米歇尔帮少年把毯子掖好,摇摇头表示不必介意,他笑道:“还请您早点休息,期待明天与您见面。”
司镜拱进毛绒绒的毯子,弯了弯眼睛:“愿上帝祝您今晚顺利。”
米歇尔含着笑放下了帘子,转身进了自己的马车。
马蹄的嘚嘚声刺破夜空,两辆华丽的马车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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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最近路易斯和米歇尔似乎都变得非常忙碌。
连海因里希那边,神父也传话过来,说最近不用再去了。
司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乐得清闲。
他每天只需要应付一下教廷事务即可,日子过得轻松又幸福。
关于目前帝国和狼人之间的战局如何,一直都没有新的消息传进来。
有时候司镜也会问一下米歇尔,但是对方总笑一笑,然后告诉他:
“圣子大人无需为这些事烦心,只要尽力快乐就好。”神父总是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他,后来司镜也不问了。
他估计现在的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
因为司镜所能接触到的一切目前都欣欣向荣,维持着旧日的繁华。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现在的哈里森帝国,已经陷入了全面的恐慌之中,只有司镜居住的城堡仍然像个世外桃源一般与世隔绝。
修女们每天跟司镜说说笑笑,并不知道前所未有的灾难正在悄然降临。
狼人目前只是在帝国的边境试探。
虽然他们拥有着远胜于人类的力量,但是仍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攻帝国的领土。
比起这个,吸血鬼的问题更加严峻,听说最近很多城镇都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吸血鬼。
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一般,有很多无辜民众受害。
面对强大的吸血鬼,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普通民众根本没有任何对抗吸血鬼的经验,因此骤然出现的吸血鬼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跟狼人的试探相比,吸血鬼的行动要迅速且残忍得多。
短短一周的时间,数量不小的吸血鬼就残杀了几个内陆城市的居民。
城市乌烟瘴气,公共设施全部瘫痪,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完全无法维持。
民众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他们不知道在路过哪一个小巷的时候,就会被突然飞出来的吸血鬼当成食物吸干撕碎。
目前,只有首都和周边的几个郡因为位于中心的地理位置,还没有被吸血鬼入侵。
这些事情,神父都有意地瞒着司镜,不允许任何人在司镜面前多嘴。
后来甚至连很多必须要出面的场合,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神父也帮他推掉了。
到最后,司镜连大教堂每周例行的忏悔会都不必再去,彻底成为了一个养在教廷的闲人。
这让他在变得轻松的同时,也隔绝了他接收外界消息的可能。
“您不用有什么压力,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就好了。”神父这样对司镜说道。
司镜很懂事地服从着神父的安排,每天不是读经祷告,就是跟修女们讲笑话扑蝴蝶。
仿佛真的安乐无忧、不知人间疾苦一般。
这一天司镜正躺在蓬松的大沙发上,将狼牙项链绕在尾指上绕着圈玩。
爱丽丝修女走了进来,为司镜端上精致的小茶点后坐在了一旁的小矮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司镜:
“大人,外头好热闹呢!”
见她来了,司镜将项链戴了回去,一心只顾着说有趣的事情的爱丽丝并没有看见这个小动作。
“哦?有什么好玩的事?”司镜有些好奇地问道。
司镜不出门,修女们也就不能出门,她们知道的消息并不比司镜多。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爱丽丝说道,“不过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应该是件大喜事呢。”
司镜更加好奇了,从沙发上坐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外头来了好多辆花车,又漂亮又气派,正绕街呢!”
哈里森帝国的传统,每当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就会出几辆祈福花车围着街坊绕上几圈。
花车越多越漂亮,就代表着主人家的身份地位越高。
要是喜事,比如结婚、搬家、升官之类的,就用颜色鲜艳的花,比如玫瑰、牡丹、木芙蓉。
要是白事的话,就用颜色比较淡雅的花朵,比如白菊花、黄菊花等。
平常百姓只需要一辆小花车,绕着街上走一圈就好了。
要是贵族,就是十几辆花车,绕着街敲锣打鼓从早热闹到晚。
但是爱丽丝数过,这次看见的花车几乎连绵不绝,数花了眼都没数完。
爱丽丝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漂亮的花车,主人家肯定是贵不可言。
“大人,您想去小花园那边看看吗?真的可漂亮啦。”
司镜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不去了,要是觉得好玩,你就带简一起去看。”
司镜对花车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还是对即将发生的大事更感兴趣。
这些日子他就算成天闷在城堡里,也察觉出外面的情况似乎很不对劲。
每一个来到他面前的人脸上都是一片祥和,恭维祝福的话说个不停。
但越是这样,他才越是觉得不对。
外面的情况想必已经很糟糕了,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外面在庆祝什么事情。
听爱丽丝的描述,花车的主人非富即贵,而且很有可能是皇亲国戚。
这么尊贵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外头的形势,竟然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一直到下午,外面的锣鼓声都没有停。
几日不见的米歇尔神父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喜色,但是司镜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有预感待会神父要说的东西,一定会给他带来很强的冲击力。
果然,神父坐了下来,握着金杖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圣子,恭喜您!”
“?恭喜我什么?”
司镜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他现在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里,无论神父要说的是什么,他都不想听。
他觉得神父现在的表情有种猫哭耗子的感觉。
虽然说着恭喜,但是神父轻微蹙起眉心的动作,还有面上掩饰不住的心虚并没有逃过司镜的眼睛。
但就算司镜再怎么不想听,神父的下一句话还是说了出来:
“恭喜您,马上就要成为和平的使者了,这是上帝祝福,也是上帝的伟大旨意!”
话音刚落,司镜就直接愣在当场,比花园外边那个小丘比特神像还要僵硬。
他的耳膜和大脑一起筛选过滤刚刚听到的东西,试图理解神父说的话。
他刚才说什么?他怎么完全听不懂。
看着司镜呆愣的样子,米歇尔告诉他,皇室和狼人已经达成联盟:
“我的意思是,狼人愿意帮助我们赶走吸血鬼!”
所以呢?珀西愿意帮助哈里森皇室,这不是一件坏事。
但珀西也不是慈善家吧?
“代价是什么?”司镜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作为两方合作的见证人,您将成为和平的使者,领略一下狼人丛林中的风土人情。”
神父可真是会说话啊,明明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到了他的嘴里,竟然成为了一件欢天喜地、值得开心的事。
司镜的表情完全凝固,他现在很想拉住神父的两只耳朵,晃一晃,把他脑袋里的水晃出来。
然后大声地告诉他,他可是圣子啊!而且原书里没有这一段吧??
而且祭品就是祭品,还什么“和平的使者。”
他又不是傻子,这种话也就只能骗骗原主了。
毕竟这么多年,圣子已经被神父给养废了。
让他只能成为一个娇柔的菟丝花,没有精心的呵护就会凋零残败,完全没有任何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无论养他长大的教廷和神父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可怜又脆弱的美人都只能乖乖听话,成为他们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人。
几天前的疑问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司镜终于知道为什么神父总是不允许他过问现在的局势。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您一定是高兴过头了,”神父的眼里的光闪烁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作为哈里森帝国最尊贵的圣子,您即将在上帝和国王的祝福下,成为和平的见证人!”
司镜大为震撼,他看起来很高兴吗?是高兴过头的样子吗?
他这明明是死到临头才对吧!
神父真的不像在开玩笑,被这个消息几乎砸晕的司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
“什么时候出发?”
没想到下一个消息更像是一个重磅炸弹,让他以为自己大概是甜点吃得太多,有些晕碳了,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神父慢悠悠地说道:“今天下午。”
“???”司镜连手里的红茶都泼了出来,他还以为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没想到时间这么急,看来他们早就决定好了,只不过在今天才通知他而已。
呵呵。
“我知道这个消息对您来说有些突然,”神父脸上出现了一丝虚假的歉意,他站起身来往外走。
“不过请您放心,我和国王保证您在丛林也会过得很好。”
神父眸中出现了一抹古怪的光芒:“您是上帝的孩子,他会祝福您的。”
司镜的嘴角抽了抽。
他和国王保证?他们拿什么保证?
这个消息的炸裂程度,跟小红帽和狼外婆结婚之后,又出轨了白雪公主简直不相上下!
司镜完全笑不出来。
说完,神父就出去了,留下司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
他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他知道珀西不会伤害他的,只是单纯地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
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有所预谋的,但主谋是谁?神父,国王,还是珀西?
如果说教廷和皇室将一个美丽的少年养到今天,就是因为预料到跟狼人合作的可能性的话,那这个主谋实在是心机深沉。
这个计划的时间跨度长达十几年,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件事都没有办法顺利地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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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神父所说,下午从皇宫来的车驾就大张旗鼓地来到了城堡。
司镜坐上了马车,但平时照顾司镜的修女们却没有被允许进宫。
简和爱丽丝都快哭出来了,尤其是爱丽丝,今早看见花车的时候有多高兴,她现在表情就有多难过。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司镜再三跟她们保证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她们才渐渐地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