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面罩让神秘的男人只露出勾魂摄魄的下半边脸,肤色犹如冷玉莹莹生光。
绯薄的菱唇猩红似血,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宛如用美貌便能取人性命的妖魔。
即便看不到全貌,也让人忍不住遐想,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这个优雅矜贵的男人在晚会上大放异彩,所有人都在猜测他是哪位贵族家的公子。
短短一曲的时间,他就招致了所有男人们的嫉妒,还有女士们的青睐和好奇。
贵族的绅士们抛弃了清高的气度,恶狠狠但又不免羡慕地看着他吸引了所有淑女的目光。
本就为联姻而来的淑女们更是眼睛都黏在了他的身上,恨不得马上就能结识这位不同凡响的青年才俊。
莉莉安眯着眼,用扇子掩着唇:“亚莎丽娅,依我看,他把所有绅士都比下去了,你说对不对?”
自从这个男人出现,亚莎丽娅的眼里就再没有看见过别的男人。
甚至完全忽略了身边献殷勤的公子们,她点点头,灌了一口红茶来压着自己过快的心跳:
“哦上帝,他简直是个完美的男人,比起路易斯殿下也不遑多让!”
“只是不知道他是哪位贵族家的公子,从来没有见到过,难不成是近些年来的新贵吗?”
亚莎丽娅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势在必得,虽然路易斯殿下是帝国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但是王妃只有一个。
而且为了保持皇室血统的纯净,王子殿下的王妃一向是出自皇亲国戚。
路易斯殿下不是他们这样的外姓贵族可以沾染的。
但是舞池中央的男人不同,无论他是哪位贵族的公子,亚莎丽娅都有信心借助家族势力,让他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一曲终了,亚莎丽娅走上前去,大胆地将玫瑰花插进他礼服前面的口袋——
这是哈里森帝国男女之间示爱的象征。
不过帝国的民风并没有那么开放,一般情况下,都是男士们主动将手里的玫瑰花献给女士。
很少有女士会向一位陌生男士表达爱意,因此见到这一幕,有很多人开始起哄。
“嘿,你就答应吧,这可是杜勒伯爵家的亚莎丽娅小姐!”
“纽克郡最美丽的小姐向你示爱,你不表示一下吗?”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可要把握住啊,以往的复活节,亚莎丽娅小姐空着手来,可是会收集到一大捧玫瑰花回去的!”
亚莎丽娅小姐用蕾丝羽毛扇子遮住娇艳的面庞,小鹿般的眼睛亮闪闪地朝着男人看过去。
她很少有如此羞涩的时候,因为一直以来都是青年才俊们恭维着她的美貌和才华,她还是第一次主动对一个年轻人表达爱意。
也有不少嫉妒心作祟的公子说出了难听的讥讽之语来,但是男人并没有生气。
他看着胸前那朵盛放的玫瑰,对亚莎丽娅小姐脱帽致敬。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出玫瑰花,捏着剔净花刺的花枝。
“啪——”
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下一瞬,娇艳的玫瑰底部生出了一簇极其耀眼的火苗。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火苗窜了起来。
从花蒂到花瓣,艳红的玫瑰在火焰下成为了一种丝绒般的深紫色。
一朵玫瑰就这样在男人过分好看的手中被完全点燃,甚至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而是在烧干后变成了点点闪星,最终消失不见。
男人变了个有趣的小魔术,没有让年轻的小姐难堪,但是很明显这也不是接受的表现。
那朵代表着爱意和期待的玫瑰现在已经化为灰烬,连一点痕迹都寻不见。
随着那簇震撼人心的火焰熄灭,亚莎丽娅小姐的眼中露出一丝失落,她怦然心动的爱情也就此夭折。
但是奇异的是,她的内心却并没有愤怒。
她甚至认为自己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忘记这个带给她无限期待和遗憾的男人。
她遇到了太过惊艳的人,以后的日子里也很难不把其他人跟这个男人作对比,从而觉得所有男人都不会比他更令人心动。
总之他非常巧妙地化解了尴尬,人们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淑女们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痴迷,这样连拒绝都如此温柔有礼的男人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
哈里森帝国的绅士们都是眼高于顶,充满了傲慢,只有在求爱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些柔情。
女士们心中小鹿乱撞,完全把这个男人当成了完美恋人。
但是在司镜这个角度,能够很明显地看到玫瑰燃尽后,男人擦了好几下手,几乎要将自己的苍白的肌肤擦红。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用力擦拭,那看起来薄白的肌肤上却没有泛起一丝血色,始终白得令人心惊。
这个男人确实十分神秘,司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但是男人转身的一瞬间,司镜却完全愣住了。
浑身的血液在一刹那间变得冰凉,脸上红润的血色都完全褪尽。
看起来如风霜中的弱柳,瑟瑟发抖。
“圣子大人,向您问安,我是约伯,来自南方的伯克翰郡。”
男人的声线宛如华丽的大提琴,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唯恐错过从男人口中说出的任何一个词。
男人说他叫约伯,这个名字让司镜想起圣经中的那位约伯。
在圣经中,约伯是一位虔诚敬拜上帝的善人,他拥有许多财富和仆人。
然而有一天,魔鬼为了测试约伯的信仰,来到了上帝面前,祈求上帝允许他给约伯带去灾难。
看约伯在苦难中,是否仍然能够保持对上帝尊敬和热爱。
上帝允准了。
于是约伯从那一天开始身患重病,妻离子散,积攒的家产也烟消云散。
他病痛缠身,浑身生疮,痛苦万分,只能赤身裸体地在炉灰中打滚,血淋淋的疮口沾上脏污泥泞。
……
约伯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
刚才在迷离缭乱的灯光和彩带下,看得还不够清楚,司镜以为这人只不过是比寻常人美丽几分而已。
但是现在,绚丽的顶灯照耀在约伯头顶。
他背着光,对着司镜跪下来,单手放在膝前,行了一个最标准的贵族礼节。
明明是非常恭敬谦卑的姿势,但是那双紫色的双眸却大胆地直视着他。
然后,出于贵族的礼貌,对着高高在上的圣子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美到匪夷所思的脸。
同时也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一张脸。
只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就又把面具戴上了。
因此其他人就算伸长了脖子,也没有见到男人的容貌。
可是司镜却看得清清楚楚。
“圣子,你怎么了?”
从司镜坐下来后,米歇尔神父一直在虔诚地闭目祷告,因此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眼生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而圣子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事……”
司镜呆滞了一瞬间,声音艰涩到不像是自己的,从发麻的指尖渐渐涌上一种极其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么纯粹冰冷的气质,他只在一个人那里见过。
是海因里希!
只有那个男人,拥有这么冰冷无机质的眼睛,仿佛看上一眼,就会被拉进无垠无间的修罗地狱中。
眼前的这个自称约伯的男人,跟海因里希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瞳色不同,约伯的眼睛是高贵秾郁的紫色,透亮得仿佛能折射出最灿烂的火彩。
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轻佻的意味,跟海因那种凌厉冰冷的猩红色完全不同。
被海因里希的眼睛看着的时候,总是能从灵魂深处生出极致的恐惧来。
只需要一个轻蔑的眼神,就足以让人跪在他的脚下,成为其最忠诚的拥趸。
而约伯却仿佛那种最聪明的猎手。
用绝色的容貌和温柔的伪装吸引猎物乖乖地走进他编织的甜蜜陷阱,再在使其粉身碎骨。
对于司镜来说,两个人给他的危险性几乎是不相上下。
况且世界上连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都没有,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我没事。”
司镜的长睫颤了颤,茸茸的睫羽上沾了清透的水珠,显得他越发绝色。
眉心和眼下的痣红得像是某人眸中的一点血色。
只不过比起那种杀戮残忍的红,司镜身上的每一分色彩都浸透着纯美无辜的味道。
少年动作极缓地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没事……我只是有些渴了。”
也不知道在安抚担忧的神父,还是在安抚他自己。
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一些清哑。
司镜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了一点薄汗,对着约伯抬了抬手,菱唇轻启:“起。”
仿佛连多几个字都不愿施舍,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出来。
约伯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微微抬眸,注视着宝座上的少年。
他身形纤细,被华贵繁杂的布料紧紧包裹,可是这种高贵淡漠的气质却没有办法震慑住台下的恶狼。
就算是再怎么冷淡的态度,都没有办法掩饰少年眉宇间的恐惧和慌乱。
苍白如玉的肌肤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这样的美人哪怕心狠手辣,都让人心甘情愿地被他折磨。
或者不如说,被他折磨就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男人唇角翘了翘,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司镜,随后似是很有礼地退了下去。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走入了喧嚣奢艳的名利场,投入一种燕尾服和蓬蓬裙的招摇簇拥之中。
只留下司镜一个人在宝座上坐立不安,柔软的丝绒垫上好似长了钉子,恨不得马上不顾一切地逃跑。
要说司镜最害怕的人,海因里希要排在第一位。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司镜双手发抖,可怜兮兮地攥紧了鎏金扶手,他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巧合。
海因里希现在还在首都大教堂的地牢里,有重重守卫把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纽克郡?
就算教会的守卫再怎么消极怠工,也绝对不会容许一只破坏力极强的吸血鬼挣脱束缚。
更何况为了安全起见,那个人一向是被粗重的银锁链绑住的,每天都有专人为银链细细地擦两遍圣水。
教堂高塔上透过的炽热阳光总是精准地照射在他的身上。
银器、圣水和阳光,都是吸血鬼最畏惧的东西。
一般的吸血鬼沾上一点就会虚弱而死、灰飞烟灭,更别提海因里希每天都要面对这些东西。
他现在应该虚弱得不得了才对,绝对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系统见司镜慌张的小模样,连精致的小点心都吃不下了,于是出声安慰:
【小镜,你放心吧,他肯定不是海因里希。
就算长得一样,但是一个人的瞳色怎么会改变呢?】
司镜仿佛被提醒到了,眉头稍微舒展开了一点:“说的也是……”
他回忆着这个男人出现后发生的一切,他风趣又幽默,但是并不会显得浪荡。
一举一动都极有分寸感,不会让人不舒服,跟孤傲淡漠的海因里希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而且约伯刚才还变了个小魔术,吸血鬼畏惧阳光和火焰,可约伯一点都不怕。
“所以,他一定不是海因里希。”司镜对系统说道,脸上也重新有了血色。
路易斯早就发现司镜心神不宁,眼眶泛红,睫毛湿润成雪白的一簇簇。
而且,他的眼睛竟然始终盯着那个叫约伯的男人。
路易斯不善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约伯,男人仪态端正,正在跟绅士们侃侃而谈。
刚才男人摘下面具的时候,路易斯突然很晕,仿佛在做梦一样昏昏沉沉的。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约伯已经把面具重新戴上了。
路易斯只来得及看到约伯暗紫色瞳孔中的一抹幽光。
这个人,是谁呢?
对于有些人,相见的第一面就会发自内心的讨厌。
这种对约伯本能的厌恶令路易斯挑了挑眉峰,流动着暗光的眸子看向眼前金黄的酒液。
他看着出神的司镜,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