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样,项有志还是闪了一下腰,敬老院要送他去医院照片,必须得请家属过来。
项安国早就和院里打过招呼,得在陶莹面前帮他瞒一瞒,加上他自己也到处是伤,得去医院看看,没办法全程跟着,于是院里只好给陶莹打了电话。
陶莹这一阵子工作上也不顺利。
他们公司是做外贸的,陶莹本身专业并不对口,学历也不够,但当年她刚毕业的时候公司缺人,工资也没开很高,她乐意来,也就用了。
但是最近这一阵,不管陶莹干什么,经理都总是挑刺儿。
当然经理的挑刺儿也不针对她一个人。
这天又因为一点鸡蛋里挑骨头的小事,经理把陶莹单独叫到办公室给她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最后还阴阳怪气地说:“就你们这种外地人呐,学历也不高,哪哪儿都不成,也不知道为啥非要死乞白赖留在这儿。”
陶莹的心被刺痛,出来之后坐在工位上好一阵都没动。
一旁的小李凑过来低声劝慰她:“甭理他陶姐,他自个儿也不是北京人,在那儿高傲什么啊!”
“可人家在北京买房了……”
小李“啧啧”一声:“也就是您结婚早,到现在还没到四十五,不然您跟项哥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早能拿北京户口了,还轮得到他在这儿叫唤?”
外地人在北京落户分好几种情况,工作落户、人才引进政策落户,还有积分落户和商人落户等等情况,陶莹都不符合。
她唯一符合的只有夫妻投靠落户。
当年她大学刚毕业就跟项安国结婚,一眨眼都十五年了,她今年也才三十七而已,还得过八年,才符合“年满四十五周岁,且结婚满十年”的落户政策。
小李的话又戳中了陶莹的另一桩心事。
她是大学毕业那年遇到的项安国。
那年陶莹她妈特意过来了一趟,主要是为了叮嘱她要想尽办法留在北京,就在那一年,她遇到了抖着空竹的项安国。
俩人认识不到一年就结婚,当时项家还住在老胡同里,周边的邻居嘴里都没什么好话。
陶莹亲耳听到的就有好几次,都是院儿里的大妈劝王翠英:“外地的小姑娘为了留在北京,啥事儿干不出来啊?咱家安子完全可以找本地姑娘。”
“就是,我一瞅那姑娘就是为了留在北京,要不那么着急结婚干吗啊?”
面对这样的质疑,陶莹是没有办法反驳的。
因为她确实想留在北京。
以她原生家庭能对她的托举,以及她自己的能力和本事,想要在北京落户,唯一的办法也确实只有夫妻投靠。
即便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再多,当时的项有志态度非常明确地表示:“咱家是什么高门大户还是怎么的,也没个皇位能继承,还挑上人家姑娘了!”
王翠英也说:“只要儿子喜欢,那她以后就是我闺女了,我们家马上就要办喜事儿了,以后再提这些话,我可就要翻儿了啊!”
他们老两口是以这样坚决的态度接纳的陶莹,所以直到今天,不管陶莹再忙,她都一定要抽空去敬老院看项有志。
毫无血缘关系,却给了她父爱。
这都是项安国带给她的。
就在这时候,陶莹接到了敬老院的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陶莹心里乱糟糟的,小李又从工位上探头过来,压低声音问:“陶姐,怎么了?”
陶莹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小李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多久就下班儿了,您先走吧。”
可是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经理刚刚还在教训她,这时候提前溜岗,不是顶风作案么。
“您老实本分工作,不也挨呲儿吗?横竖都是挨,老爷子那头更要紧。”
陶莹心想也是,于是拜托小李:“您费心帮我给遮着点儿。”
“您就放心吧。”
陶莹这才心一横,小跑着出公司,往地铁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她在路上抽空给项安国打了个电话。
项安国说:“我这儿正跟单位闹呢,问到底啥时候发钱……”
陶莹自己这头得罪了经理,很怕项安国那头工作又出事儿,连忙叮嘱道:“你可别跟着胡闹犯傻,到时候人家都没事儿,拿你顶包。”
项安国那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他答了一句:“哎,来了!”
陶莹就连忙说:“你忙你的吧,咱爸那儿有我呢。”
然后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项安国为了避免跟陶莹撞上,特意去的另一家医院,而且他担心老爷子,还是守在医院门口,看见陶莹跑进去,才放心走的。
陶莹紧赶慢赶的到了,她的心还在怦怦跳,就看到了敬老院的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陶姐您别急,老爷子拍了片儿,没多大事儿,就是他这个年纪,我们担心万一哪儿摔坏了,还得通知你们家属一声。”
“那是那是,”陶莹喘匀了气儿,蹲下去看着轮椅上的项有志问,“爸,您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项有志被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累了,倒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只是一直说:“我空竹丢了,就是被偷了,我记得我带着来着……”
陶莹知道他一直心系空竹,只是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继续抖空竹了,于是还按照以往那样的说辞去哄他:“您空竹不是才刚抖完,被妈给收起来了么?”
“害!我差点儿就给忘了,你妈说我岁数大了,不让我抖空竹了,说怕砸着人,也怕砸着我自己个儿!”
“哎,就是这样,”陶莹笑着说,“您没哪儿不舒服,咱们就回家?”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敬老院哪儿算得上家?
老爷子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连家都被他们给卖了。
算起来老爷子上一回被他们接出敬老院,还是去年春节。
拢共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
儿子大了,不能跟妈妈睡。
老爷子也必须有人照顾。
最后是把茶几挪开在客厅打的地铺,项安国陪着老爷子一块儿睡地铺。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堆自己也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别说两全了,能顾得好一头都烧高香了。
陶莹突如其来鼻子有点儿酸,她拍了拍老爷子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吸了吸鼻子才说:“爸,过两天我给您包饺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