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冬日,天黑得格外早。还不到下午六点,开发区的天空已经染上了墨蓝色,路灯接连亮起,在寒风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五点四十五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停在开发区管委会大楼门前的禁停区。
车内,楚芳菲焦躁地瞥了一眼腕表,她已经在这里等了近半个小时。
手指间的薄荷烟即将燃尽,她深吸最后一口,任由清凉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正准备掐灭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苗韵。
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行政西装外套,提着公文包,正从管委会的玻璃旋转门内走出来,与同事点头道别。
楚萏菲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迅速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几乎是同时推开了车门。
冬日的冷风瞬间灌入,她裹紧了身上的羊绒大衣,脸上迅速调整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径直朝苗韵走去。
“阿韵!”她声音亲热,步伐加快,在苗韵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并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苗韵显然吃了一惊,待看清是楚芳菲后,秀气的眉头立刻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不悦,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臂,但楚芳菲挽得很紧。
“你怎么在这里?”苗韵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疏离,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下班的同事。
“我来接你下班呀。”楚芳菲笑容不变,声音却压低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约了你几次都约不到,信息也不回。今天无论如何,你得赏脸让我请你吃个饭。”
苗韵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看着楚芳菲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写满“真诚”的脸,心里清楚,今天若是拒绝,她还会用别的法子纠缠。
她无奈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妥协般地道:“好。但这里不方便,影响不好。让你的车开到前面拐角处。”
楚芳菲从善如流,立刻拿出手机给司机发了条信息。
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启动,滑向前方的路口。
等待的片刻,楚芳菲试图再次挽住苗韵的手臂,却被苗韵冷漠地甩开。
“注意影响。”苗韵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与她并肩站着,目光却望着远处,刻意不与楚芳菲对视。
楚芳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但很快恢复,她也不恼,只是依旧微笑着,与苗韵并肩沉默地走向拐角处。
两人之间以往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氛围,此刻被一种尴尬的沉默取代。
到了汽车旁,楚芳菲抢先一步,殷勤地拉开车门,将苗韵迎进温暖的车厢后座,自己随即也坐了进去,吩咐司机:“去会所。”
车门关上,将外面的寒冷与喧嚣隔绝,车辆平稳地行驶在晚高峰的车流中。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蓝的光,楚芳菲侧过身,用一种带着委屈的强调开口:“阿韵,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约了你几次,不是工作太忙,就是信息不回。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你真的要跟我绝交了吗?”
苗韵没有立刻回答,她先是瞥了一眼前方驾驶座上的司机,体制内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习惯性地在外人面前保持谨慎。
她看着楚芳菲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的侧脸,一股压抑许久的怒火在胸中翻腾,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了下去。
“吃饭的时候再说吧。”她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然后将头转向车窗,明显不想再多谈。
楚芳菲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也不好再追问。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两个曾经无话不说的闺蜜,此刻各自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幽闭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变得无比漫长。
迈巴赫最终驶入一条幽静的林荫道,停在一座外观雅致的独栋建筑前。
服务员显然早已接到通知,恭敬地将两人引至她们以往最常使用的包厢。
包厢内布置清雅,暖黄的灯光,熏着淡淡的檀香。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开胃小菜,待服务员布好菜,恭敬地退出并关上包厢门后,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
楚芳菲立刻行动起来,她走到茶海旁,动作娴熟地烫杯、洗茶、冲泡,将一杯汤色清亮的西湖龙井推到苗韵面前.。
“阿韵,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们边吃边聊,好久没好好说说话了。”楚芳菲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讨好,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然而,回应她的,是苗韵猛地握住那杯茶,重重地顿在桌面上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楚芳菲!”苗韵终于爆发了,她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对面的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当我是你的朋友?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利用我?!”
楚芳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愣,脸上那精心维持的谄媚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她索性也卸下了伪装,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优雅地从手包里取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啪”地一声点燃。
她深吸一口,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怒气冲冲的苗韵,语气带着一丝破罐破破摔的疲惫:
“我当然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不然我今天何必在这里看你脸色?”
“最好的朋友?”苗韵气极反笑,声音尖锐,“那你告诉我,蒋亦晗是怎么回事?!蒋青松的那个私生子!你把他藏得可真够深的啊,楚芳菲!瞒了所有人,也瞒了我这么多年!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还在为你被裴煌抛弃打抱不平,为你回到楚家艰难挣扎而心疼!结果呢?你早就和蒋青松暗度陈仓,连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把我当猴耍吗?!”
面对苗韵连珠炮似的质问,楚芳菲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又吐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烟圈,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不告诉你……”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就是因为怕你伤心。所以才一直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怕我伤心?”苗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绕过餐桌,走到楚芳菲面前,眼中满是失望和讥讽,“楚芳菲,事到如今,你还在跟我演?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对青松……”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深藏多年、求而不得的痛苦,已然溢于言表。
房间里,只剩下楚芳菲指间香烟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个女人之间,那彻底碎裂、再也无法挽回的信任与友情。
寒冷的冬夜,似乎也一同凝固在了这间温暖的包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