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午后,一辆辆黑色迈巴赫无声滑停在云城南郊的永安殡仪馆门前。
蒋廷烨迈出车门时,九月的秋雨刚停,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木味。
他整了整袖口的黑曜石纽扣,对身后戴着黑色口罩的女秘书低语: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生活秘书。
林奕暖压低声线:时宴安排的花圈送到了吗?
在左侧第三排。蒋廷烨瞥向灵堂入口处蒋玲苒的身影,嘴角勾起冷笑,那对夫妻演得真投入。
殡仪馆正厅悬挂着明薇蔷笑容明艳的巨幅黑白照。
林奕暖看着蒋玲苒穿梭在宾客间,那身剪裁精良的黑色旗袍领口别着珍珠胸针,在吊唁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位云城商场的铁娘子与每位权贵握手时都会恰到好处地红了眼眶,却在转身瞬间恢复精明算计的眼神。
此时蒋玲苒正握着海关署长刘振兴的手低声交谈,眼角泪痕未干,唇角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弧度。
蒋董节哀。刘振兴躬身时,蒋玲苒指尖在他掌心轻划三下,像是某种无声的暗号。
多谢关心。她声音哽咽,却在转身迎向下一位宾客时,迅速抹去泪痕换上商务微笑。
而明耀辉站在家属区最角落,手中香烟燃到滤嘴都未察觉。
他盯着灵堂入口处的花圈——那个用白玫瑰拼出的二字刺得他视网膜生疼。
二十六年蒋玲苒从瑞士回来后将皱巴巴的婴儿塞进他怀里说这是我们百利的继承人时,他怎么会想到今日...…
姑父。蒋廷烨刻意将嗓音压得沙哑,请节哀。林奕暖站在蒋廷烨身侧,黑色口罩遮住她大半张精致的脸。
廷烨有心了。蒋玲苒突然插进来,手臂亲昵地挽住明耀辉,指甲却深深掐进他肘窝。
蒋廷烨张开双臂拥抱蒋玲苒,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薄唇贴近她耳垂:为什么要用明薇蔷的死嫁祸给我?
他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你连死人都不放过?
蒋玲苒身体瞬间僵直,随即爆发出更凄厉的恸哭:薇蔷走得冤啊......
她伏在蒋廷烨肩头颤抖,却用气音回应:蒋廷烨,我们以后来日方长......
两人分开时,蒋廷烨脸上已恢复得体哀痛:姑姑保重身体。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满是寒意。
随后林奕暖跟随蒋廷烨走向香案,檀香青烟缭绕中,明薇蔷的遗像仿佛在冷笑。
她接过三炷香,微微颤抖的倾身向前。
你在抖什么?蒋廷烨借着扶香的动作低问。
林奕暖凝视明薇蔷遗像中的眼睛,此刻竟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香灰烫到手指时,她才惊觉口罩莫名的被泪水浸湿。
走吧。蒋廷烨轻拽她袖口。身后传来司仪高喊:家属谢礼——
明耀辉和明朗对着他们鞠躬的瞬间,林奕暖清楚的看到明耀辉泛红的眼眶以及难掩的神伤,而明朗则是神情淡淡。
感谢各位来送小女最后一程。蒋玲苒站上致辞台时声音哽咽,身后巨幅LEd屏开始播放精心剪辑的ppt。
薇蔷从小就是最优秀的孩子,伦敦大学双学位,大学的时候就参与百利传媒的改革......
林奕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幻灯片里明薇蔷在慈善晚宴举牌捐款的照片被放大特写,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个曾经经常做慈善的百利千金却是云城海运线贩卖人口的幕后推手。
关于那些生前诬陷我女儿的罪名......蒋玲苒突然提高声调,都是竞争对手的恶意构陷!
宾客席一片哗然。
林奕暖看见前排的海关总署署长刘振兴皱起眉头——毕竟明薇蔷是在公诉前保外就医突然死亡的,云城检察院并没有将明薇蔷案相关情节曝光。
祁伟当初对蒋廷烨的逮捕也是打了个时间差,逮捕蒋名义也是劫持保外就医的明薇蔷。
如果当初林奕暖没有让蒋廷烨提前给省检察院的岳如兰提交检举报告,还真让他们做成蒋廷烨劫持保外就医的明薇前致其死亡的铁案了。
该我了。明耀辉接过话筒时手指颤抖,点燃的中华烟在指间明明灭灭。
他凝视着幻灯片上明薇蔷明媚的笑容,声音哽咽,薇蔷八岁就会给我煮醒酒汤,十八岁帮我谈成第一笔跨国订单......
林奕暖胃部一阵绞痛。
她想起缅北水牢里奄奄一息时,曾幻想过自己父亲如果还在世会不会来救她,而现在这个男人正为谋杀她未遂的非亲生女儿哀悼。
百利传媒股价暴跌是被做空的!明耀辉突然激动地捶打讲台,烟灰簌簌落在黑色西装上,那些所谓人口贩卖的指控也不属实......
蒋廷烨突然在桌下按住林奕暖发抖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还真是不要脸。蒋廷烨借着递纸巾的动作低语,借着明薇蔷死前没有正式被起诉就胡说八道。
司仪敲响铜铃,六个身着黑衣的壮汉将黄花梨棺椁抬至大厅中央。
棺木移动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沉重到不符合人体重量的东西。
请家属先行告别。司仪的声音在香烛味中飘荡。
打开棺椁瞬间散发出一股诡异的甜香——那是蒋玲苒特意从法国空运来的防腐香料,混合着明薇蔷最爱的chanel香水味。
蒋玲苒突然扑向棺木:让我再看一眼薇蔷!她精心养护的指甲在棺盖上刮出刺耳声响,几位夫人连忙搀扶,她却借着混乱将名片塞进某银行行长夫人口袋。
殡仪师用厚粉遮盖了有些腐化的面容,那身红裙胸部别着裴焰之送的钻石胸针——此刻在柬埔寨的却连花圈都没送。
司仪哽咽着宣布遗体告别环节开始。
哀乐声中,宾客们排成长队缓缓绕行那具昂贵的黄花梨棺木。
轮到蒋廷烨时,林奕暖跟在他身后半步,看见棺中明薇蔷被化妆师修复得栩栩如生的面容——她甚至被换上了最爱的Valentino红色连衣裙,仿佛死亡只是另一场盛宴的开端。
棺内铺着意大利手工刺绣的绸缎,苍白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还真像是沉睡的公主。
林奕暖的视线扫过明薇蔷从后背延伸至颈窝的红色蔷薇纹身——那是裴焰之当初亲自参与设计的。
作为明薇蔷的合法丈夫,裴焰之还在国外,甚至连裴家的人都未来一人,真的是太讽刺了。
蒋廷烨突然轻咳一声,林奕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耀辉正死死盯着女儿左手的钻石婚戒。
那颗五克拉的粉钻本该随裴焰之出席葬礼,此刻却讽刺地独自闪耀。
当林奕暖最后望一眼明薇蔷时,一滴冷汗滑落她的后颈,这个曾让她夜不能寐的噩梦,如今安静得像个被玩坏的洋娃娃。
林奕暖的指甲掐进掌心,几天前在楚氏仓库,明薇蔷还歇斯底里地咒骂她是个福利院爬出来的野种,此刻却安静得像个人偶。
她本该感到快意,可胸腔里翻涌的却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恩怨两清了。她在心底默念,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水牢里的老鼠声、被强灌堕胎药时的剧痛、明薇蔷在赌桌上讥讽的笑声.......所有这些记忆突然变得遥远而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