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楚氏庄园的主楼露台被无数盏悬浮的球形灯点缀，暖黄的光晕浮在夜色中。
晚风吹过露台边侧，携着水汽与洋桔梗的暗香，轻轻掀动白色亚麻桌布的边缘。
林奕暖站在露台入口，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珍珠白连衣裙的丝质裙摆。
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铺着雪白餐巾的雕花长桌上，竟摆着一桌再普通不过的云城家常菜：青椒炒肉丝油亮喷香，番茄牛腩煲咕嘟冒着热气，菌菇鲜绘上还有云城独有的草菇......
全是林奕暖爱吃的。
“不合胃口？”
楚晔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
林奕暖转身，呼吸瞬间凝滞。
月光下，楚晔辰斜倚在罗马柱旁，黑色丝绸衬衫的领口微敞，脖颈处露出若隐若现的蟒纹刺青。
他今天梳了美式前刺发型，额前碎发被发胶固定，露出凌厉的眉骨，整个人褪去往日的冷峻，竟显出几分慵懒的年轻贵气。
“不是……”林奕暖声音瞬间有些发紧，“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些。”
楚晔辰走近，身上淡淡的雪茄气息混着一丝酒香：“你是云城人，这些菜我想你应该爱吃。”
他替林奕暖拉开椅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裸露的后颈，瞬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奕暖垂眸落座，心跳如雷。
她看着楚晔辰绕到对面坐下，修长的手指执起醒酒器，暗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流转，像极了那晚在迪拜，他隔着赌桌看她的眼神。
“尝尝。”他将酒杯推到她面前，“82年的拉菲配家常菜，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这话带着调侃，林奕暖忍不住笑了，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她夹起一块牛腩咬下去，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吃吗？”
楚晔辰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他不知何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上，腕间的百达翡丽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却不及他眼神灼热。
林奕暖点点头，唇上沾了一点酱汁。
楚晔辰随即拿着湿巾突然伸手递给林奕暖。
“沾到了。”
林奕暖从他温热粗糙的手中接过湿巾，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在露台的地面上交叠成缠绵的形状。
远处传来喷泉的水声，楚晔辰却突然收回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明天到剑桥，”楚晔辰的声音有些哑，“你住进黎玥的公寓。”
林奕暖握紧筷子，指节发白：“嗯。”
一阵沉默。
夜风突然变大，吹灭了最近的几盏烛火。
楚晔辰起身去点，黑色衬衫被风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腰线。
林奕暖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楚晔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楚晔辰的背影僵了一瞬。
他转回身，手里拿着重新点燃的烛台，火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
“你说呢？”
他将问题抛回来，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奕暖不敢答。
烛光中，两人的目光隔着餐桌相撞，又同时避开。
有些情愫，此刻点破太早，咽下又太痛。
最终，楚晔辰抬手为她添了一勺牛腩：“多吃点，英国菜很难吃。”
林奕暖低头，看着碗里他亲手舀的菜，突然希望这顿饭永远吃不完。
夜色渐深，悬浮灯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在私密的茧中。
楚晔辰此时话锋一转——
“在柬埔寨见到徐炎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奕暖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牛排上的酱汁被划开一道痕迹。她抬眸，神情淡淡的：“哦？他是在替裴焰之办事？”
“考察柬埔寨赌场经营模式。”
楚晔辰端起红酒抿了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他倒是问起了你。”
夜风拂过露台，带着初秋的微凉。
林奕暖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她早就察觉徐炎对她的曾经的“特殊关照”。
但她没想到，他竟敢为了她求到楚晔辰面前。
“他……”林奕暖嗓音微哑，“还好吗？”
楚晔辰的指节在杯壁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告诉他，你现在很安全。”
他盯着林奕暖微微松动的表情，眸色渐深：“徐炎亲自感谢我，还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林奕暖一怔，随即失笑：“你给了吗？”
“没有。”
楚晔辰干脆利落地回答，语气冷了几分，“我不希望他和你有任何纠缠。”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白，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林奕暖抬眼看他，发现楚晔辰正用筷子狠狠戳着碗中的牛腩。
“徐炎是个好人。”她轻声道。
楚晔辰突然放下碗筷，瓷盘的声响在寂静的露台上格外清晰。
他倾身向前：“他可是裴焰之最贴心的助理。”
楚晔辰的拇指突然擦过她脖颈处的淡粉疤痕——那是在迪拜被裴焰之抛弃时林奕暖自刎时割伤的。
“我担心……”他的声音低哑下去，“有人会再伤害你。”
楚晔辰的语气平静，可林奕暖却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像是猛兽在领地边缘嗅到了入侵者的气息。
她抬起头，对上楚晔辰的视线，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暮色中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在吃醋？
这个念头让林奕暖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狠狠沉了下去。
不行。
不能再这样暧昧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放下酒杯，玻璃与大理石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露台上格外清晰。
“楚晔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我们之间，只有共同的目标。”
楚晔辰的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林奕暖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怀过裴焰之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划开她最痛的伤疤。
“虽然被明薇蔷害死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却倔强地继续道，“但我......这副身体早已破败不堪。”
夜风突然变得冰冷，她看见楚晔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捏得发白。
“还有缅北——”
林奕暖惨笑一声，“我在Kt园区被迫做过擦边的荷官，被无数人摸过手，揽过腰……”
她的眼眶发红，却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这样的我......和你......云泥之别。”
“我们......绝无可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露台陷入死寂。
楚晔辰一动不动地坐着，阴影笼罩着他的半边脸庞，让人看不清表情。
林奕暖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这样就好。
让楚晔辰厌恶她，远离她……
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复仇。
可下一秒，楚晔辰突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他伸手抬起林奕暖的下巴，力道不容拒绝。
“说完了？”楚晔辰此时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林奕暖倔强地别开脸，却被他强硬地扳回来。
“你以为我在意这些？”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颤抖的唇瓣，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以为就你见识过地狱？”
林奕暖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楚晔辰突然俯身，额头抵住她的，声音低得近乎温柔：“林奕暖，你听好了——”
“脏的是他们，不是你。”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远处传来喷泉的水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林奕暖再也支撑不住，泪如雨下，她转身离开了露台逃跑似的回到客房。
呆在原地楚晔辰只是缓缓点燃了一支雪茄，吞云吐雾间喃喃自语。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止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