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年 5 月，县一中初中部的红砖墙外，不知何时多了块手写的木招牌，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 “星光网吧”，下面用白漆补了行小字：“2 元 \/ 小时，内设电脑 8 台”。苏晴是在中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发现它的 —— 那天她和同学去买冰淇淋，路过时听见里面传来 “噼里啪啦” 的键盘声，像无数只小蚂蚁在敲东西，好奇地扒着玻璃门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脚步。
玻璃门后摆着 8 台笨拙的 cRt 显示器，屏幕泛着淡淡的黄光，主机箱嗡嗡地转着，像老式电风扇。有个穿夹克的男生正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动，屏幕上跳出一行行黑色的字，旁边还弹出个小窗口，写着 “您的打字速度已达 60 字 \/ 分钟”。苏晴站在门外看了足足十分钟，直到老板探出头问 “要不要进来试试”，才红着脸摇摇头跑开 —— 她兜里只有妈妈给的 3 块零花钱，不够一小时的费用，更重要的是，她连键盘上的字母都认不全。
“沈浩！晓雅！我发现个好地方！” 第二天一早，苏晴就揣着攒了半个月的 5 块钱，跑到沈浩家的小卖部，头发还因为跑太快飘着，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她昨晚凭记忆画的键盘草图。她把纸条往柜台上一拍，喘着气说：“县一中旁边开了家网吧，2 块钱一小时，里面有能打字的电脑！我昨天看有人用它写字，比钢笔快多了，这东西以后肯定重要，咱们一起去学！”
沈浩正在帮爸爸整理文具货架，手里还拿着盒刚拆封的晨光铅笔，听见 “电脑” 两个字，指尖顿了顿。前世办公室里的笔记本电脑、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收发邮件时的 163 邮箱界面，甚至 windows 98 系统开机时的蓝底白字，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压下心里的波澜，接过苏晴的草图，故意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 “qwE” 键问：“这上面的字母怎么排的？跟课本上的不一样啊，你昨天没问问那个男生怎么记吗？” 他得装作好奇，不能让这两个半大孩子看出自己早就熟悉这些。
“我问了！” 苏晴赶紧凑过来，手指戳着草图上的 “ASdF” 键，指甲盖还沾着点昨晚画画的蓝颜料，“他说这叫‘qwERtY 键盘’，手指得像扎根似的放在这四个键上，我还特意记了他的手势，你看 ——” 她把左手食指按在柜台上的 “A” 字标签上，其他手指顺着摆成弧形，“这样找其他键才快，就是我总记混‘G’和‘h’在哪儿。”
这时晓雅抱着本语文练习册跑过来，辫子上的粉色蝴蝶结歪了一边，手里还攥着 2 块钱，纸币被捏得皱巴巴的。“苏晴姐，我也去！” 她把钱往苏晴手里塞，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我妈昨天给我的零花钱，本来想攒着买新橡皮，可我也想看看能写字的电脑，是不是跟《还珠格格》里紫薇用的那种一样？”
沈浩忍不住笑了，伸手帮她把蝴蝶结理好 ：“电脑跟电视里的不一样，没有那么多花架子，但能打字能写信，比紫薇的毛笔快多了。” 他从兜里掏出 3 块钱 —— 是帮爸爸理货赚的零花钱，叠成小方块放在苏晴手里，“咱们凑了 10 块，能玩 5 小时，够学打字还能摸索点新东西。” 他心里已经算好了，5 小时足够学会基础打字，还能注册好邮箱，甚至能教两个姑娘简单的邮件发送，这些都是前世闭着眼都能操作的事。
吃过午饭，三人沿着青砖胡同往县一中走。晓雅一路都蹦蹦跳跳的，一会儿蹲下来捡片槐树叶，一会儿又拽着苏晴的袖子问：“苏晴姐，电脑沉不沉啊？要是我按不动键盘怎么办？” 苏晴被她问得笑，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塞给她：“键盘很轻，就像按咱们的练习册封面一样，你肯定能按动，我还能帮你扶着手呢。” 沈浩走在旁边，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装着三人的水壶 —— 他记得这个季节傍晚风凉，特意多带了个保温杯，里面装着妈妈煮的红糖姜茶，“慢着点，前面有个小水洼，昨天下雨积的，别踩进去把鞋弄湿了。”
“星光网吧” 的门帘是深蓝色的，掀起来时能闻到股混合着烟味和主机热气的味道。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件印着 “谢霆锋” 头像的 t 恤，牛仔裤膝盖处还破了个洞，看见三个半大孩子进来，赶紧把手里的烟掐了，笑着指了指最里面的两台电脑：“那两台没人，刚装了金山打字通，键盘也擦过了，你们学打字正好用。对了，别碰主机后面的线，容易跳闸。” 他还从柜台里拿出三张纸巾，递到他们手里，“屏幕有点晃，要是眼睛酸了就擦擦，我这儿有凉白开，渴了随时说。”
沈浩和苏晴凑在一台电脑前，晓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脚还够不着地，只能踮着脚尖盯着屏幕。显示器大概 14 英寸，屏幕边缘有点泛黄，主机箱放在桌子底下，嗡嗡的声音像小蜜蜂 —— 跟沈浩前世见过的第一台电脑一模一样。他伸手按了下主机开关，屏幕慢慢亮起来，果然跳出 windows 98 的开机画面，下面 “正在启动” 的字样慢悠悠地滚动。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自然地教苏晴打字，又不显得自己太熟练。
“怎么打开打字的东西啊？” 苏晴凑过来，手指轻轻碰了碰键盘，键帽有点旧，按下去时会发出 “咔嗒” 声。她的指甲刚剪过，指尖圆圆的，按在 “空格键” 上时，还轻轻晃了晃。沈浩指着屏幕左下角的 “开始” 按钮：“试试点那个，我表哥以前教过我，电脑里的程序都在那里面。” 他故意说得模糊，把 “懂” 归咎于 “表哥教过”，这是他常用的借口，毕竟 “表哥” 是个不会露面的 “证人”。
苏晴按他说的做，鼠标指针在屏幕上移动，偶尔还会滑到边缘，她赶紧稳住手腕，像握钢笔似的攥着鼠标 —— 这模样让沈浩想起前世刚接触电脑的同事，也是这么紧张。好不容易点开 “程序”，果然找到 “金山打字通” 的图标。双击后，屏幕上跳出个卡通界面，有只小猴子举着牌子，写着 “欢迎来到打字乐园”，晓雅忍不住 “哇” 了一声，手都拍起来了。
“有小游戏！” 晓雅指着屏幕上的 “警察抓小偷” 图标，眼睛瞪得圆圆的，“苏晴姐，你快试试！咱们看警察能不能抓住小偷！” 苏晴点点头，手指放在 “ASdF” 键上，却总按错：想按 “A” 却按到 “q”，想按 “S” 又碰到 “d”，屏幕上的小偷戴着小帽子，越跑越远，警察站在原地不动，急得她额头都出汗了，还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沈浩看她着急，悄悄挪了挪她的手，把她的食指分别放在 “A” 和 “d” 键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 力度控制得刚好，既不会让她觉得突兀，又能帮她找准位置：“别急，肩膀别太紧张，你看，左手食指管 A、S、d、F，右手食指管 J、K、L、；，就像咱们写字时手指分工一样，慢慢找感觉。” 这些指法是前世打字员同事反复强调的要点，他记得清清楚楚，却故意指了指柜台后的老板，“你看，老板按键盘时，手指也是这么放的，肯定没错。”
苏晴照着试了试，这次虽然还是慢，但没怎么按错了。屏幕上的警察迈着小步子，慢慢追上小偷，“啪” 地一下抓住，跳出个 “真棒！” 的对话框，还配了个鼓掌的音效。苏晴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还推了推晓雅的胳膊：“你看！我抓住小偷了！刚才沈浩教我的方法真管用！”
晓雅也忍不住凑过来，想试试。她的手比苏晴小，放在键盘上时，手指得蜷着才能碰到键，刚按了个 “b”，就把 “V” 也按下去了，屏幕上跳出个红色的 “错误”，还弹出个哭脸图标。她脸一下子红了，赶紧缩回手，眼圈都有点红：“我太笨了，连个字母都按不对。”
苏晴赶紧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还帮她把手指分开点：“才不笨呢！我刚开始也总错，你看，这个‘b’在‘V’和‘N’中间，你按的时候，手腕稍微往中间挪一点，就像你写‘横’的时候要稳住一样。”
沈浩也在旁边帮腔，从布袋子里掏出晓雅的水壶 —— 是保温杯，他特意给晓雅装的温水：“先喝点水歇会儿，咱们慢慢练。我表哥第一次用电脑时，还把鼠标当成玩具捏呢，比你还紧张。” 他编了个小谎话，既安慰了晓雅，又维持了自己 “只懂一点” 的人设。
晓雅喝了口水，又鼓起勇气试了试。这次她按对了 “b”，屏幕上跳出个绿色的 “正确”，小猴子还挥了挥手里的牌子。她高兴得跳起来，差点把椅子带倒，沈浩赶紧扶住椅子，笑着说：“小心点，别摔着。你看，这不就按对了吗？比我第一次强多了。” 他是真心觉得高兴 —— 前世没机会参与别人的成长，现在看着晓雅一点点进步，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满足。
等两个姑娘练得差不多了，沈浩悄悄点开了浏览器 —— 他记得这个网吧用的是拨号上网，打开网页会有点慢，得提前准备。屏幕上跳出 “Internet Explorer” 的图标，双击后加载出简单的主页，上面果然有 “163 邮箱” 的链接。他心里清楚，1999 年的 163 邮箱刚推出没多久，是国内最容易注册的免费邮箱，正好适合他们用。
“沈浩，你在看什么呀？” 苏晴练了会儿打字，手指有点酸，刚想活动活动，转头就看见沈浩盯着屏幕上的英文界面，好奇地凑过来。屏幕上写着 “E-mail Registration”，苏晴只认识 “E-mail” 是 “电子邮件” 的意思，还是课本上学的，她指着 “Registration” 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跟‘注册’有关？”
“应该是，” 沈浩故意装作仔细看的样子，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我表哥说过，有了邮箱就能给远方的人发信，不用贴邮票，发出去马上就能收到。就像咱们写纸条似的，不过是在电脑上写。咱们以后要是分开了 —— 比如我和晓雅上高中，你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 —— 就能用这个联系，不用等半个月的信。” 他说得很认真，既是在引导她们，也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 —— 前世他就是因为和朋友断了联系，才留下很多遗憾，这次他不想再错过。
“真的吗？” 晓雅也凑过来，把下巴放在桌子上，眼睛瞪得圆圆的，“那咱们注册一个共用的邮箱吧！这样不管谁想说话，都能写在里面，还能把咱们一起玩的事记下来，就像日记一样！” 她还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空白页，“我还能把邮箱地址抄下来，贴在铅笔盒里，每天都看看。”
苏晴立刻点头，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个圈：“好啊！用户名用什么？咱们三个人的名字首字母怎么样？晓雅是‘x’，沈浩是‘h’，我是‘S’，合起来叫‘xhSq’？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咱们三个的。”
“再加个年份吧，1999 年，咱们第一次用电脑的年份。” 沈浩补充道 —— 他知道加年份能让邮箱名更独特，以后也不容易忘，“就叫‘xhsq1999’，好记，咱们三个都能背下来。” 他还故意歪着头问晓雅：“你能记住吗？‘x’是你的‘晓’，‘h’是我的‘浩’，‘s’是苏晴姐的‘苏’，‘q’是‘晴’，后面加 1999。”
晓雅赶紧点头，还小声念了两遍：“xhsq1999，xhsq1999，我记住了！要是忘了，我就看铅笔盒里的纸条。”
密码的讨论更热闹了。晓雅说用她的生日 “0612”，还说 “这个日子好记，我每年都能想起”；苏晴说加她的生日 “0905”，“这样咱们两个的生日都在里面，像一起过生日似的”；沈浩笑着说：“把咱们三个的生日连起来，0612（晓雅）、0818（沈浩）、0905（苏晴），就是‘0’，咱们都记得住，还能互相提醒。” 他特意把自己的生日加进去 —— 前世他总忘了自己的生日，现在有两个人帮他记着，挺好。他还在纸上写下来，让晓雅抄在小本子上，“要是忘了密码，就看这个本子，咱们三个的生日凑在一起，谁也猜不到。”
注册过程果然有点慢，网页加载时发出 “滋滋” 的拨号声，进度条一点点往前走，像在跟他们开玩笑。老板端着杯凉白开过来，看见他们在注册邮箱，笑着说：“你们还挺厉害，我这网吧开了半个月，也就两三个高中生注册过邮箱。这网是拨号上网，有时候慢，你们别急，慢慢等，要是卡住了就喊我，我帮你们重启。” 他还指了指屏幕上的 “安全问题”，“这个得填个好记的，比如‘最好的朋友是谁’，别填太复杂的，容易忘。”
沈浩点点头，把安全问题填成 “最好的朋友是谁”，答案是 “我们三个” —— 这不是应付，是他真心的答案。填完最后一项，点击 “注册”，屏幕上跳出 “注册成功” 的对话框时，三个孩子都忍不住欢呼起来，晓雅还拍了下手，差点把桌子上的水壶碰倒。旁边有个玩游戏的男生被他们的声音吸引，转头看了一眼，还笑着说：“小朋友，你们这邮箱名挺有意思啊，是三个人一起用的？” 苏晴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男生又说：“挺好，以后你们就能互相发邮件了，比传纸条方便多了。”
“快发一封测试邮件！” 苏晴催促道，眼睛都离不开屏幕。沈浩点开 “写信”，收件人填的就是他们刚注册的邮箱，主题写 “第一封信”，正文里慢慢敲下 —— 他没有自己写，而是让晓雅念，自己跟着敲：“今天是 1999 年 5 月 15 日，我们在星光网吧注册了第一个邮箱，苏晴姐教我练打字，沈浩哥帮我们注册邮箱，我还按对了‘b’键。以后就算分开，我们也能在这里说话，我们永远是朋友，永远一起加油。” 晓雅念得有点结巴，他就等她念完一句再敲一句，苏晴在旁边看着，偶尔帮他纠正错字：“‘加油’的‘加’，你少写了一横，应该是‘力’字旁加个‘口’。”
敲完最后一个字，沈浩点击 “发送”，屏幕上显示 “发送成功”。没过几秒，收件箱里就跳出了这封邮件，发件人那一栏写着 “xhsq1999@163，像个小小的约定，稳稳地落在屏幕上。晓雅凑过来，指着屏幕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我们永远是朋友’……” 念到最后，声音有点哽咽，她赶紧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以后我想你们了，就来网吧写邮件，把学校里的事都告诉你们，好不好？”
“好。” 苏晴拉过她的手，还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晓雅围上 —— 刚才晓雅欢呼时把围巾蹭掉了，“等我上了高中，每个月都写一封，告诉你们高中的教室是什么样的，有没有香樟树；等你们明年考上高中，咱们还能一起用这个邮箱，分享考试的事，要是考砸了，咱们还能在邮件里互相加油。”
沈浩也点点头，从布袋子里掏出个小本子 —— 是他特意准备的，封面画着三个小人 —— 把邮箱地址和密码抄下来，撕成三张，分给苏晴和晓雅：“你们拿着，别弄丢了，要是忘了，就看这个。以后咱们还能在邮件里写学习计划，比如晓雅的语文背诵，苏晴姐的物理题，咱们一起进步。” 他还在自己的那张纸上画了个小邮箱，旁边写着 “每月 15 号发邮件” —— 前世他总忘事，得记下来提醒自己。
他们在网吧待了整整 5 小时，直到傍晚，老板提醒 “钱快用完了，再玩就得加钱了”，才恋恋不舍地关掉电脑。晓雅还特意对着屏幕挥了挥手，像跟老朋友告别：“电脑再见，下次我还来跟你玩！” 老板看着她们可爱的样子，从柜台里拿出三张优惠券，递到他们手里：“这是我刚印的，下次来玩，凭这个能减 5 毛钱，你们要是带同学来，还能多送半小时。”
走出网吧时，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县一中的香樟树在风里摇晃，影子拉得很长。晓雅走在中间，左手拉着苏晴，右手拉着沈浩，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还哼起了刚学的儿歌：“找朋友，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苏晴跟着一起哼，沈浩走在旁边，手里拎着三人的水壶，听着她们的歌声，心里暖暖的。前世他独自在外打拼，见多了成年人的尔虞我诈，从未有过这样纯粹的快乐 —— 重生回来，能遇到这两个姑娘，能一起经历这些新鲜事，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咱们下次再来好不好？” 晓雅晃着苏晴的手，眼里满是期待，“我还想练打字，争取比苏晴姐打得快，还要学怎么发照片，把晓雅书屋的招牌拍下来，放进邮件里，让邮箱里也有咱们书店的样子。”
“好啊，” 苏晴笑着说，还揉了揉晓雅的头发，“下次咱们带个相机来，把咱们三个的照片也拍下来，放进邮件里，这样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能想起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