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用颤抖、污浊的手,摸出几枚硬币,塞进公共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魏同压抑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谁?”
“魏,魏警官……”张富贵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哭腔和最后的乞求。
“是我,张富贵。”
“求求您,您能不能帮帮我。”
“我现在……”
他语无伦次,试图描述自己的惨状,希望能勾起魏同哪怕一丝的怜悯。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救赎,而是魏同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癫狂怒吼。
那声音扭曲,充满了比他此刻处境更深的恐惧和暴怒。
“帮你?!我帮你妈了个!!!”
魏同的咆哮几乎要震破电话听筒。
“张富贵!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给老子带来了多恶劣的影响?!”
“现在全港城的人都在指着老子的脊梁骨骂!”
“报纸上全他妈是老子的‘罪状’!”
“老子花钱如流水一样,去消除负面影响都他妈来不及!!”
魏同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绝望。
“年底竞争总华探长的位置!老子布局了多久!”
“现在全被你这部破电影,被你个蠢货给毁了!毁了!!”
“你知不知道这位置对老子多重要?!”
“你他妈拿什么赔我?!”
张富贵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彻底骂懵了,握着听筒,如同握着一块寒冰。
最后,魏同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要不是……要不是看在当初引荐你的沈二河还有点用处。”
“老子早就让龙港升派人把你沉到维多利亚港,喂鱼去了!!”
“滚!别再给老子打电话!”
“你自生自灭吧!”
“废物!”
“咔哒!”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像是一曲为他送葬的哀乐,在狭小的电话亭里无情地回荡。
张富贵僵在原地,手中的听筒“啪嗒”一声掉落在电话机上。
电话亭里,张富贵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老鼠,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
魏同那充满杀意的怒吼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魏同指望不上了……对,还有!
还有沈二河!
还有吴秋雅!
他们是同乡,是长辈,当初也是他们……
他们或许会看在往日情分上……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他再次颤抖着抓起那冰冷的听筒,塞进硬币。
凭着记忆拨通了那个远在青城、代表着财富与权势的沈家宅邸号码。
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沈二河本人。
“是富贵吗?”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静,沉稳。
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淡然。
张富贵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哀求。
“伯父!伯父!是我!”
“您……您和伯母一定要帮帮我啊!”
“港城我待不下去了!”
“我现在像条狗一样在街上……我要活不下去了伯父!”
“求您看在……看在我爹的份上,拉我一把,帮我离开港城吧……”
他把自己最凄惨的模样赤裸裸地摊开,希望能换来一丝怜悯。
然而,电话那头,沈二河静静地听着他的哭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
三天前。
自吕佳辉那石破天惊的专访一出,港城这场由电影引发的滔天巨浪,早已随着电波和报纸,风靡全国!
青城的上层圈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一直密切关注港城局势,尤其是关注江浩一举一动的沈二河、
对张富贵如何从志得意满的“张导”沦落到如今这般如同丧家之犬的境地。
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吴秋雅端着一杯新沏的茶,缓步走到沈二河身边,将茶杯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她的目光落在沈二河刚刚放下的电话和桌上那份报道着港城风波的报纸。
姣好的面容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有关切,有惋惜,也有一丝后怕。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忍。
“二河……富贵这孩子,毕竟是和我们有感情的。”
“他父亲当年也帮过你……”
“唉,难道就真的……一点救都没有了吗?”
沈二河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
他拿起那份报纸,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上面关于青少年模仿《古或仔》斗殴的醒目报道。
眼神锐利如刀。
“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清醒。
“秋雅,你怎么到现在还看不明白?”
“他现在不是落水狗,他是一颗已经拉了弦的炸弹!”
“谁碰,谁就得被他炸得粉身碎骨!”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青城相对宁静的景色,语气沉重而笃定。
“你看看这些报道!”
“看看港城现在乱成什么样子!”
“街头砍杀,帮派火并,那些半大的小子拿着刀学电影里的‘陈浩南’、‘山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电影好坏了,这是社会问题!”
“是足以动摇稳定根基的毒瘤!”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吴秋雅,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预测。
“你看着吧!”
“随着这股舆论风暴越刮越猛,随着这些由《古或仔》引发的恶劣影响不断被曝光、被放大。”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根本不需要魏同或者龙港升去做什么补救……”
沈二河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古或仔》这个系列,恐怕就要被上面,全面封禁了!”
“全面封禁?”吴秋雅掩口低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虽然知道事情严重,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一步。
一部曾经创造票房奇迹的电影系列,竟然可能落得如此下场?
“没错!”沈二河语气肯定。
“到了那个时候,任何跟《古或仔》深度绑定的人,都将是过街老鼠,是反面典型!
张富贵作为第二部的导演,就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
我们现在帮他,就等于是在跟整个社会的民意作对。
是在跟上面对维护治安、清理文化环境的决心唱反调!”
他走回座位,端起那杯温热的茶,却没有喝。
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冷冷地道。
“所以,不是我们不救,是救不了,更不能救!”
“甚至。”他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我们还要立刻、彻底地和张富贵撇清关系!”
“所有人情上的牵扯,必须断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