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通天殿,朝堂之上。
白洛恒神色略感失望的合上一本奏折,看向下方群臣:“怎么?此前,我让你们推举能任尚书省两个宰相的的人来,这都数十日的时间了,你们怎么只推荐一个呢,而且此人还是此前也毫无任何职权经验?”
群臣面面相觑,只见张迁举着笏板走出,来到朝堂中央:“启奏陛下,臣为您举荐的此人,张适之,虽无任何职权经验,但此人刚正不阿,心胸宽广,此楚平帝时期便任地方官吏,只可惜被人迫害,导致被革职在家,如今,陛下新朝初立,曾对我等说过让我们推举贤臣,为的就是表达出陛下求贤若渴,故此,向陛下举荐此人,如今新朝初立,国库空虚,边防不稳,正是需要这等刚正不阿之人来肃清朝纲!”
通天殿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张迁的话音刚落,吏部尚书王晏便出列附和:“中书令所言的张适之,臣亦有所耳闻,确是刚直之士,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群臣,带着几分犹豫:“臣以为,尚有一人,才德远在张适之之上,只是……”
“只是什么?”白洛恒抬眼,目光落在王晏身上。
“王尚书但说无妨,朕既广开言路,便容得下任何举荐。”
王晏深吸一口气,躬身道:“臣举荐前楚廷吏部侍郎,萧澈。”
“萧澈?”白洛恒眉头微挑,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
楚平帝时期,此人因弹劾安王贪腐,被冠上“诽谤宗室”的罪名,贬至岭南做了个县丞,后来楚廷动荡,便辞官归隐了。
但他更记得另一件事——去年他率军入京,掌控朝政时,曾派专人去岭南请萧澈出山,却被萧澈一句“食楚之禄,终为楚臣,逆贼之朝,非我所侍”怼了回来,态度之强硬,连送信的使者都觉难堪。
“王尚书怕是忘了!”刘积出列,声音中带着几分冷硬。
“此人当年可是骂陛下为‘逆贼’的,如今怎好举荐?”
殿内顿时响起附和声。
“刘尚书所言极是!萧澈忠于楚廷,与我大周为敌,岂能重用?”
“他既说‘非我所侍’,陛下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王晏却坚持道:“诸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萧澈当年骂陛下‘逆贼’,是因他不知陛下心意。那时楚廷虽衰,他却守着‘忠臣不事二主’的念头,可他在岭南做县丞时,兴修水利,减免赋税,百姓称他‘青天老爷’,这等才德,难道因一句旧言便弃之不用?”
他转向白洛恒,语气恳切:“陛下常说‘新朝不看过往,只看将来’。萧澈年近半百,经天纬地之才,楚廷时便有‘萧半朝’之称——吏部的考核制度,是他亲手修订;江南的漕运改革,是他力排众议推行;甚至楚平帝时期最后的那点家底,都是他在户部时精打细算攒下来的。若能请他出山,尚书省左丞之位,再合适不过。”
白洛恒沉默着,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想起萧澈的那封回信,字迹苍劲,傲骨铮铮,确实是个有脾气的人。
但王晏的话也没错,治国用人,若只看恩怨,不看才德,与楚廷的昏庸又有何异?
“可他不愿为朕效力,又有何用?”一名御史出列,语气带着质疑。
“难不成陛下要绑他来长安?”
“非也。”张迁忽然开口,目光沉静。
“萧澈并非忠于楚廷,而是忠于‘正道’。他骂陛下‘逆贼’,是怕陛下如楚帝般昏聩;他辞官归隐,是不愿与乱臣同流。若陛下能让他看到,大周确是为民谋福的新朝,他未必不会改变心意。”
白洛恒抬眼,看向张迁:“中书令有把握?”
“臣不敢说有把握!”张迁躬身。
“但臣愿亲赴岭南,去见萧澈一面。若他肯来,是陛下之幸,天下之幸;若他不来,也显陛下求贤之诚,无损圣德。”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群臣看着白洛恒,等着他的决断。
举荐一个曾骂过自己“逆贼”的人,不仅需要胸襟,更需要魄力。
白洛恒忽然笑了,笑声在殿内回荡,带着几分释然:“萧澈说‘食楚之禄,终为楚臣’,可他在岭南时,百姓吃的是大周的粮,过的是大周的日子,他护的,本就是天下苍生,又何尝分过楚与周?”
他站起身,龙袍曳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尚书举荐有功,朕准了。张迁,你不必去岭南。”
张迁一愣:“陛下?”
“传朕的旨意!”
白洛恒道:“以尚书省左丞之位征召萧澈,不必提当年旧事,只说‘大周需贤才,天下盼安康’。再赐他朕的佩剑,告诉他——剑可斩奸佞,亦可护苍生,若他愿来,这柄剑便归他;若他不愿,便留着防身,朕绝不相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诸位记住,朕要的是能为百姓做事的人,不是只会喊‘万岁’的人。萧澈若来,朕以礼相待;若不来,朕也敬他风骨。但谁若因私怨诋毁贤才,休怪朕不客气!”
最后一句话,带着雷霆之威,殿内群臣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散朝后,内侍捧着那柄佩剑去了岭南,剑鞘上刻着“安边”二字,是白洛恒在朔州时所用,陪着他打过漠南,守过孤城,随时在建安城的一个铁匠里面获取,此时却因为“天子剑”的名声,变得极为特殊。
白洛恒站在立政殿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墙之上的天穹。
征召萧澈,不仅是为了尚书省,更是为了向天下昭示——他白洛恒的朝堂,容得下异见,容得下傲骨,只要你有治国之才,有刚正不阿之德,过往的恩怨,皆可一笔勾销。
至于萧澈来不来,他并不强求。
治国如治水,堵不如疏,用人亦如是。若萧澈真能放下执念,是新朝之福;若不能,至少天下人会知道,这位新帝,确有容人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