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复盘会，我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就听见空调风“呼呼”吹着，裹着一股旧文件的霉味，凉得我后颈发僵。门没关严，老赵的声音飘出来，又亮又傲，像根细针似的扎耳朵：“这个物流优化方案，我熬了两个通宵才弄出来！刘姐那边特别满意，还说下次有项目优先跟我对接。以后张主管的项目，我多帮着盯盯，保证不出岔子！”
我推开门的瞬间，全场突然静了——张婷站在桌旁，米白色衬衫的领口皱了，手里攥着方案纸，指节白得快透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掉下来。她面前的马克杯里，咖啡早就凉透了，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出一小片湿痕。同事们要么低头抠指甲，要么假装看手机，连总监都拿着笔在本子上瞎画，没人敢接话。说实话，你们有没有过这种时刻？看着自己的心血被别人抢，却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攥着拳头忍气吞声？
“老赵，你这话不对吧？”张婷终于忍不住，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劲，往前迈了一小步，“这方案是我上周三晚上发给你的初稿！我还在邮件里标了‘物流周期待优化’，你怎么能说是你做的？”
老赵把方案往桌上“咚”地一墩，咖啡杯都震得晃了晃，他冷笑一声，掏出手机“啪”地拍在桌上：“张主管，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有证据吗？方案是我昨天亲自发给刘姐的，邮件记录还在这儿呢！你要是能拿出你做的证据，我立马给你鞠躬道歉，再请全部门喝奶茶！”
他说着，还把手机屏幕往同事那边转，亮着的邮件界面刺眼得很。张婷的手更抖了，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方案纸上，晕开一小片墨痕：“我……我有初稿！还有跟刘姐的聊天记录！”可她摸了摸口袋，又僵住了——早上急着开会，平板忘在工位了。
后排的小李偷偷跟旁边的人说：“上次张主管的成本方案，也被老赵拿去邀功了，这次又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全场听见。老赵的脸有点挂不住，瞪了小李一眼：“小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张主管是同事，互相帮忙怎么叫抢？”
“帮忙？”我没等小李接话，就从口袋里掏出平板，走到桌前“啪”地放在总监面前，屏幕上是张婷的方案初稿，右上角的时间戳清清楚楚标着“上周三14:23”，下面还附着她跟刘姐的微信聊天记录，“刘姐，您上周是不是还跟张主管聊过，说‘把物流周期压缩两天，成本能再降3%’？老赵说方案是他做的，您跟他聊过这些细节吗？”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到刘姐身上。她刚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时顿了顿，笑着说：“哦，我想起来了！上周三确实跟张主管聊到物流的事，她还特意给我发了个Excel表，标了不同路线的油费和过路费。老赵啊，我好像没跟你聊过这些吧？你提交的方案里，可没提成本压缩的事。”
老赵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泼了盆冷水，嘴角动了动，想说话却没发出声。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方案，慌乱中胳膊肘撞到了桌角，“哗啦”一声，桌上的咖啡杯倒了——褐色的咖啡洒了他一裤腿，还溅到了西装下摆，深色的污渍特别显眼。
“哟，赵哥，您这也太急了吧！”后排的小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窃窃私语，有人还拿出手机偷偷拍。老赵没回头，头埋得低低的，几乎是踉跄着出了会议室，连掉在地上的方案都没捡。总监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又看向张婷，语气软了点：“是我没核实清楚，张主管，辛苦你了。这个方案算你的功劳，月底绩效给你加分。”
张婷这才松了口气，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笑着哭的。她走到我身边，伸手拽了拽我的袖口，声音还带着颤：“许烬，谢谢你……要是没你，我今天又得吃哑巴亏。以前老赵抢我功劳，我都不敢说，他跟总监是大学同学，我怕被穿小鞋，连辞职的勇气都没有。”
“怕什么？”我关掉平板，指腹还留着屏幕的温度，想起自己18岁那年，被黑中介骗走2万积蓄，去要说法时，对方也是这样拍着桌子要“证据”，可我连张正规合同都没有，只能站在原地掉眼泪。“你有本事做方案，就该有底气要功劳。他跟总监关系好又怎么样？证据摆在这里，他总不能颠倒黑白吧？”
张婷点点头，擦了擦眼泪：“你说得对，可我以前总觉得‘忍忍就过去了’，结果越忍他越得寸进尺。上次我做的成本方案，他拿去跟总监邀功，总监还夸他‘有想法’，我躲在卫生间哭了半天，连我妈都没敢说——她总说‘女孩子在大城市上班，别跟人吵架，吃亏是福’。”
“吃亏是福？”我皱了皱眉，想起妈上次跟我说“透析时别心疼钱，身体要紧”，心里揪了一下，“我以前也信这话，在酒店端盘子时，客人把餐盘往我身上摔，骂我‘穷鬼不配端盘子’，老板还帮着客人踹了我一脚，我也忍了，结果第二天就被辞退了。你看，忍根本换不来福，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散会后，张婷非要拉我去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说要请我喝拿铁。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暖黄的灯光裹着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比会议室的空调风舒服多了。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指在菜单上划了半天，笑着说：“我每次不开心就来这儿喝拿铁，热乎的喝下去，心里就不堵了。你要加糖吗？我记得你上次说不爱太甜的。”
我愣了愣——我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她居然记着。“不用加糖，谢谢。”我看着她招手叫服务员，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头发上，刚才开会时的委屈好像都散了。
服务员把两杯热拿铁端上来时，白汽氤氲着，模糊了她的眉眼。张婷用勺子轻轻搅着咖啡，突然说：“许烬，那个合作项目，我想好了，明天一早就给你转15万。你放心，我信你，也信我们能做成——有你帮我，我觉得这次肯定没问题。”
我手里的拿铁杯突然变沉了，热流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却暖不了心里的慌。我赶紧避开她的目光，假装看窗外的人群：“别急啊，明天我们再把供应商的细节对一遍，确认好了再转也不迟，万一有遗漏呢？”
“能有什么遗漏？”她笑着说，勺子碰在杯壁上发出“叮当”的轻响，“有你跟李总对接，我放心。对了，我妈刚才给我发微信，说家里的橘子熟了，她摘了一筐，下周我给你带点，特别甜，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我妈说这是她自己种的，没打农药。”
我们又聊了会儿，她看了眼手机，说要回公司处理文件，走之前还帮我把拿铁杯往我这边推了推，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热乎的：“你慢慢喝，别着急走，我先上去了，明天见。”
她走后，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来往的人群，手里的拿铁渐渐凉了，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在手上，有点凉。刚想招手叫服务员结账，穿围裙的小姑娘走过来，手里捏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笑着说：“先生，刚才有位穿风衣的女士，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你看了就知道是谁。”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接过纸条——是咖啡馆常用的米黄色便签纸，纸边有点糙，上面的字迹又细又冷，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顾怀霜的：“别再演‘护短英雄’了。你骗张婷的15万，够你妈做三次透析，却够她交半年房贷。她把你当靠山，记着你不爱甜咖啡，你把她当提款机，忍心吗？”
纸条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透析机图案，笔尖用力得把纸都戳破了点。我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暖黄的灯光里，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背影刚走出咖啡馆，风衣下摆扫过玻璃门，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她刚才一直在这？是不是看着我跟张婷聊天，看着她记着我不爱甜咖啡，看着她笑着说“信我”？
服务员走过来问：“先生，您还要加点什么吗？比如一块蛋糕？我们今天的提拉米苏特别新鲜。”我摇摇头，掏出手机付了钱，起身时，才发现拿铁杯底还留着张婷刚才搅咖啡时，沾在杯壁上的一根头发，细细的，泛着点黄，我用手指捏起来，轻轻放在纸巾上——她连这种小事都没注意到，却记着我不爱甜咖啡。
顾怀霜到底想干什么？她要是想拆穿我，直接找张婷说清楚就行了，为什么一次次给我递纸条？是在等我自己良心发现，还是在攒更多的“证据”，等着把我彻底拖垮？明天张婷转钱时，她会不会突然出现在银行门口？我摸出手机，看着母亲的联系方式，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却没勇气点开——要是我现在收手，妈下周的透析费该去哪凑？你们要是我，会选择跟张婷坦白，还是硬着头皮接下那15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