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喜锅在餐桌中央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琥珀色的汤汁里浮着嫩红的和牛片、金黄的豆腐块和翠绿的茼蒿。杳杳刚把打散的可生食鸡蛋碗放在儿子面前，门锁就传来转动声。
程箫推门而入，高跟鞋拎在手里，原本疲惫的眼神在看到餐桌旁的秦霁时瞬间锐利起来，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赤脚踩在地板上，“他交伙食费没？”
杳杳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快速比划：【今晚不是加班吗？】
她耸耸肩，洗完手后，拉开椅子坐下：‘懒得加了。”
看到她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杳杳立刻示意小家伙去拿新碗筷。
“干妈，给你。”
“谢谢宝贝。”程箫表情瞬间柔和，接过碗筷时揉了揉他的头发。
杳杳趁机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食材，比划着：【多吃点，你最近瘦了。】
说罢，看到自己碗里多了嫩牛肉，男人又给她夹了其他菜：“伤患优先，多补补。”
程箫不甘示弱，舀了一大勺豆腐和金针菇堆在杳杳面前：“蛋白质对伤口愈合好。”
“香菇，增强免疫力。”
“洋葱，消炎杀菌。”
“茼蒿，补钙。”
“牛肉，补铁。”
杳杳看着堆成小山的碗，无奈地举起手示意暂停，先给儿子夹了些肉，才吃起自己碗里的战利品。
程箫夹起一块豆腐，在唇边吹了吹，送入口中。滑嫩的豆腐带着寿喜烧特有的甜鲜，在舌尖化开，她突然开口：“秦队，你对你们警局的黎队怎么看？”
餐桌上的气氛凝滞下来，杳杳眼角余光瞥到好友握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秦霁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说完又给杳杳添了块肉，完全无视程箫沉下来的脸色。
看着他打太极的样子，程箫啪地放下筷子，抱起手臂，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直直盯着他：“那你对警察的功利心又是怎么看？”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连徐宝贝都察觉到了异常，杳杳担忧地看向她。
秦霁放下筷子，目光与她相接，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褪去，“程律话里有话啊。”
“警察的功利心分两种，一种是为了升职加薪不择手段，这种人迟早栽跟头，另一种是为了破案率、破案速度拼命，虽然方法可能激进，但至少心是向着正义的。”
“黎阳是哪种？你又属于哪种？”
秦霁不屑的笑了笑，说：“程律觉得，我该属于哪种？”
也是，秦家三少，就算没能力没心气，家族也会给他安排好康庄大道，哪需要跟普通人一样拼命往上爬，那是不是也证明，他跟黎阳不一样？不，帝都各世家盘根错节，他也会有其他权衡。
程箫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对着杳杳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程律师，聪明人应该学会明哲保身。”
在离开餐桌时，身后传来秦霁的声音，她动作一顿，径直回了房间。
自从那天箫箫去医院看了她以后，就一直不太对劲，表面上看起来跟平时一样嘻嘻哈哈，但她总觉得她很疲惫，仿佛将所有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杳杳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字，递给秦霁：【你知道箫箫怎么了吗？】
男人好笑的看着她，说：“她是你的朋友，你问我？”
他确实不知道程箫怎么了，而且也不关心，只不过听到她提起黎阳，看在她是徐杳杳朋友的份上提醒了一下。
黎阳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虽然他年纪轻轻走到三队队长的位置很罕见，但黎阳比他大不了几岁，因为攀上宁家的关系，晋升速度也很少见。
有些风暴他可以承受，但这些风暴对程箫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吃完晚饭后，秦霁把儿子拐到了他那里，看到小家伙眼睛发亮的盯着刚到的电脑，手撑在桌上，诱惑着：“你干妈家只有两间房，只能跟妈咪睡，你已经六岁，该学会独立了。”
确实，和妈咪睡虽然温暖，但他有时想偷偷敲电脑都不方便......
看到小家伙若有所思的样子，秦霁还想趁热打铁，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上“宁黛”两个字让他眉头微蹙，说了句：“你好好想想。”
然后走出房间，来到阳台才按下接听键：“喂？”
“秦霁，还在加班吗？我在你家门口，表姑给你炖了汤让我送过来。”
“我暂时不住华城书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宁黛的声音明显紧了几分：“那你现在住哪儿？我可以把汤送过去，表姑特意叮嘱要看你喝完。”
“不用，你自己喝吧。”
说完，男人直接把电话挂了，走回房间，看到儿子已经打开电脑，手法熟练的测试速度，他有些惊讶，靠在门框上看了半响，才开口：“你之前接触过电脑？”
小家伙放在鼠标上的手停了一下，点了点头，“妈咪为了让我学中文，特地给我买了电脑。”
因为自己没法开口教，所以只能通过工具让儿子学习她的母语吧，秦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到爹地这儿住几天，怎样？”
徐宝贝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犹豫了一瞬，说：“好”
他眼里滑过得逞的光芒，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来这里住的事情，自己去告诉你妈咪。”
男孩立刻瞪圆了眼，觉得他太狡猾了，自己不想在妈咪面前做坏人，让他来做。
被六岁小孩一眼看穿心思，他不以为耻，手插在兜里，耸了耸肩，说：“我跟你妈咪说她不一定会同意，只有你说才管用。”
回到程箫家，徐宝贝在厨房找到了杳杳，她正在煮茶叶蛋，拽了拽她的衣角：“妈咪......我有事想跟你说......”
杳杳擦干手，转身笑着比划：【怎么了？】
“我......我想去对面住几天，就几天......”
她脸上的笑容缓了缓，比划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他在，你很开心？】
徐宝贝抿了抿唇，最终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忐忑地补充：“妈咪，对不起，我不该......”
杳杳摇摇头，温柔地抚摸儿子的脸颊，虽然心里像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儿子有多渴望父爱。
【你没有对不起妈咪，想去就去，妈咪不会不开心。】
小家伙扑进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我白天都陪妈咪，晚上才去对面。”
杳杳抱紧儿子，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眼眶微微发热。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程箫去开门，秦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空袋子，“来拿点宝贝的日常用品。”
程箫目光在秦霁和厨房里的母子之间扫了个来回，冷笑一声：“秦队好策略啊，先拐儿子后拐妈？”
“程律平时案子见多了，把人心都想复杂了。”
“装，继续装。“她侧身让他进门，“杳杳心软，我可不傻。”
简单收拾一下儿子的东西，看着他离开后，杳杳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程箫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要是舍不得，你跟宝贝说个不字，他绝不会去。”
杳杳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