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术字门掌门胡营几乎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赵淼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副备用眼镜,换下了那副沾了点雾气的,然后才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胡掌门。”
赵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大殿。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请坐下。”
“你的问题,不在我的议程之内。”
“噗——”
大殿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胡营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不在议程之内?
这是何等的蔑视!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打出的一拳,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是砸进了虚空里!对方甚至都懒得接招!
“你……!”
胡营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说什么。
“胡掌门!”
一个沉雄的声音打断了他。
形意门的掌门,那位铁塔般的壮汉站了起来,先是冲着胡营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转向最上首的李玄霄,抱拳道:
“李门长,我等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公司要开,十佬会要立,这都是为了异人界的将来,我们懂。”
“但,规矩不能乱。”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异人界有异人界的规矩,自古以来,能坐上头把交椅的,哪个不是德高望重,修为通天之辈?”
“赵先生是个人才,我们佩服。可要他来当这十佬会之首,统领我等,恕我形意门第一个不服!”
这番话有理有据,比胡营的撒泼打滚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立刻引来了大片附和之声。
“没错!规矩不能废!”
“总得有个章程,让大家心服口服才行!”
壮汉见火候差不多了,朗声道:“我提议,既然要立新秩序,不妨就用个老规矩!”
“会长之位,当由‘三问试炼’来定!”
三问试炼!
这四个字一出,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张之维,都微微睁开了眼睛。
所谓三问试炼,乃是古时某些大门派推选掌门时才会动用的最高规格的考验。
一问本心,验其德行。
二问才能,察其智谋。
三问势,观其威望与气运!
这考验虚无缥缈,却又直指核心,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者不能通过。
形意门掌门此举,不可谓不毒辣!
他直接将问题从“凡人能不能领导异人”这个层面,拔高到了“你赵淼配不配”这个道统正朔的高度。
你赵淼一个凡人,连炁感都没有,怎么“问心”?你的道心是什么?
你赵淼一个搞文书的,怎么“问能”?让你跟我们比划比划?
你赵淼一个官方干部,怎么“问势”?你的威望在哪?除了李门长给你撑腰,谁认你?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我附议!”胡营立刻跳了出来。
“附议!”
“理当如此!”
一时间,殿内超过半数的人都站了起来,声势浩大,隐隐有逼宫之势。
烈阳真人脾气火爆,当场就要掀桌子:“放你娘的屁!什么狗屁三问试炼,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老掉牙的东西?我看你们就是诚心捣乱!”
“烈阳道兄此言差矣。”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是西南一个蛊毒世家的家主,他慢悠悠地说道:“时代是变了,但有些根子上的东西,不能变。再者说,我们也是为了赵先生好,若是他真能通过试炼,那日后执掌十佬会,自然名正言顺,我等也心服口服,岂不美哉?”
这番话更是阴险,直接把赵淼架在了火上烤。
你去,必败无疑。
你不去,就是心虚,就是无能,更没资格坐这个位置。
“你们……”烈阳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张之维伸手按住了他,浑浊的老眼扫过全场,淡淡开口:“老规矩?呵呵,当年八奇技出世,引得天下大乱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出来讲规矩?”
一句话,让不少人脸色一变。
老天师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世界大变,灵气复苏,是前所未有之变局。用几百年前的老黄历,来办今天的新事情,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张天师,此一时彼一时。”形意门掌门不卑不亢地回道,“正因是新变局,才更要立一个万世不移的根基。而这个根基,必须是强者!一个能让我们所有人都信服的强者!”
双方唇枪舌剑,整个大殿变成了菜市场,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那个蛊毒世家的家主又幽幽地开口了。
“诸位先别吵,其实……我倒是觉得,赵先生或许有资格通过这‘三问试炼’中的‘问能’呢。”
众人一愣,都看向他。
只见他嘿嘿冷笑几声,说道:“我可是听说过,赵先生五年前,曾经亲手办过一件‘异人走私案’,手段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牵连甚广啊。”
他话锋一转,看向术字门的胡营。
“胡掌门,我没记错的话,当年那案子里,好像就有你们术字门的一个分支吧?听说下场……很惨呐。”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在了赵淼和胡营的身上。
旧怨!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胡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赵淼,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啊!我说你怎么敢这么嚣张,原来是挟私报复来了!”
“你想当上十佬会会长,然后把我术字门连根拔起,是不是!”
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重。
“公报私仇!”
“此人若是上位,我等岂有活路!”
“怪不得他要当会长,这是要对我们异人界进行大清洗啊!”
一时间,群情激奋,之前那些还持观望态度的中间派,此刻看赵淼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和警惕。
局势,瞬间糜烂。
王卫东急得满头大汗,几次想开口解释,却都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里。
清虚道长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
张之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连环计。
从提出“三问试炼”,到爆出“旧日恩怨”,环环相扣,就是要彻底搞臭赵淼,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
李玄霄依旧闭目静坐,对议事大殿内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争吵充耳不闻。
在他身后,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水面的涟漪。
一道身影从中迈步而出,正是去而复返的李慕玄。
他脸上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气息却比之前更加深邃浩瀚,仿佛与整片空间融为一体。
“师兄。”
李慕玄走到李玄霄身边,看了一眼山下大殿的方向,撇了撇嘴。
“一群苍蝇,真是吵闹。”
李玄霄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师兄,何必跟他们废话?”
李慕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和张扬。
“你如今是何等存在?你的话,你的意志,就是规矩!”
“他们不服?”
李慕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空间都为之震荡。
“我去把那个叫得最响的脑袋拧下来,挂在三一门山门上,我保证,整个世界都会瞬间安静下来。”
“这,才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他如今已是空间之主,自信天下之大,除了自己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兄,再无人能挡他一击。
杀鸡儆猴,以雷霆手段推行新秩序,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
然而,李玄霄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杀意与不耐,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慕玄。”
他轻声开口。
“如果这个新秩序,需要靠我的拳头才能存在。”
“那它从一开始,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