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岭的夜风格外凛冽,呼啸着掠过山脊,卷起细碎的砂石拍打在脸上。
许星遥站在荒岭高处的一块凸起青岩上,远处四座山岭上灵光闪烁,如烟火骤然绽放。黑牛岭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黄牛岭上剑啸破空,赤牛岭与金牛岭间法术碰撞的轰鸣此起彼伏,唯独脚下的青牛岭沉寂如死,只有风吹过碎石的响声作伴。
“星遥!”林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许星遥转身,看见林澈快步走来,手中握着的传讯符箓还泛着淡淡的灵光。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丝,却掩不住脸上的振奋之色。
“情况如何,可有消息了?”许星遥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
“紫岳城围已解,白虹护法战死。”林澈将符箓递过来, “宗门援兵也到了,是南宫峰主亲自带队,看来宗门这次是动了真怒。”他说着,指向远处金牛岭方向,“现在正在清理无垢教在四岭的残兵呢。”
许星遥望向远处山岭间明灭不定的灵光,沉默片刻道:“无垢教自起兵以来,连破城池,算得上是势如破竹。如今折了白虹护法这员大将,却未能攻下紫岳城,想必那位明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三日后,紫岳城笼罩在凝重的肃杀氛围中。
东方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城墙上的青砖尚沾着夜露的湿气。眠玉长老静立城头,一袭深青海棠纹道袍在晨风中翻卷。他双手负于身后,指节微微收紧,望向远处无垢教旌旗如林的营地。
“来了。”
随着眠玉长老的低语,远处大地微微震颤。三道洪流自无垢教大营奔涌而出,如同三柄利剑,直指紫岳城。
中路,净世明王亲率主力。他身形挺拔,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虽看不清具体样貌,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如渊似海,令人心神震颤。
左路,青木护法率领的修士队列整齐,人人手持一杆青瘟旗,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他们所过之处,精纯的木灵力被强行抽离,草木迅速枯萎凋零、生机断绝。
右路,黄泉护法统率的修士则显得格外诡谲。每人腰间悬着一枚青铜铃铛,本该随步伐发出清脆声响,然而整支队伍行进间竟无半点声息,宛如幽魂过境。
眠玉长老收回目光,神色沉凝。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坚定:“按计划行事。”
净世明王的大军如潮水般推进,最终在城下三里处停下脚步。此处地势开阔,正是南宫霆率领的青冥峰精锐修士严阵以待之地。
“结九霄雷狱阵!”南宫霆声如洪钟。身后众修士闻令而动,整齐划一的动作带起猎猎风声。霎时间,方圆数里的天空骤然阴沉,滚滚乌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云层中电蛇狂舞,蓝紫色的雷光如蛟龙翻腾。
明王立于阵前,宽大的法衣纤尘不染。见雷霆将至,他缓缓抬起右掌,一道凝练的金光自掌心迸射而出,直冲九霄。那金光在半空中倏然展开,化作一顶方圆百丈的金色华盖,伞骨分明,流苏垂落,伞面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流转不息。万千雷霆轰然劈落,却在触及金伞的瞬间被道道金光化解。
“南宫峰主。”明王的声音穿过雷鸣电闪,平静得如同深潭静水,“太始道宗气数已尽,何必负隅顽抗?若是肯投降,本王未必不能封你个副教主当当。”
南宫霆闻言怒极反笑,眼角纹路深深皱起:“痴心妄想!”
一方通体紫电缠绕的玉印自南宫霆天灵升起,转眼化作山岳大小,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势轰然砸下。
明王依旧纹丝不动,左手袖袍轻挥,一串赤玉念珠应声飞出。十八颗浑圆玉珠在虚空中织就一张金色光网,将威势惊人的雷印稳稳托住。
青木护法所率左翼大军也开始发难。他手中那杆丈二青瘟旗的草木纹路突然活了过来,无数参天古木、奇花异草的虚影在旗面流转。随着他双臂一振,旗帜猛然挥动,数以千计的青藤破土而出,如同饥饿的蟒蛇般朝城墙蜿蜒而去。
“炎龙队,放!”
城楼之上,张城主身披赤鳞甲。身着赤红道袍的修士闻令而动,炽热的火灵之力在城头汇聚。霎时间,火龙咆哮而出,火鸦振翅疾飞,更有漫天火雨倾泻而下。那些狰狞的青藤在火海中扭曲挣扎,很快化为焦炭。
燃烧殆尽的青藤灰烬中,飘散出淡绿色的雾气。这雾气看似轻盈,却如有灵性般附着在道宗修士的皮肤上。被沾染的修士立刻发出惨叫,血肉极速腐败。
“是毒!药师队!”
药师们手持银制药瓶,将解毒药粉洒向空中。与此同时,几名南疆修士放出无数细如发丝的噬毒蛊,贪婪地扑向毒雾,将其吞噬殆尽。
青木护法见状,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将青瘟旗往地上一插,那旗帜竟瞬间分裂成十二面小旗,化作十二道青光飞射而出,转眼间便结成青木锁灵阵。道宗修士只觉体内灵力如陷泥沼,运转间滞涩不堪,仿佛被无形的藤蔓层层束缚。
张城主从袖中祭出无相短剑。短剑化作一道白光,直击主旗所在。
右侧黄泉护法率领的队伍静默如鬼魅,青铜铃铛荡无形的声波掠过城墙,守城修士们突然面色惨白。有人抱头跪地,有人摇摇欲坠,更有甚者耳鼻渗出鲜血,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封住听觉!”
眠玉长老的声音响起。他身后三十名音修弟子各持琴瑟箫笛,迅速结成音律大阵。悠扬的乐声与无形的铃音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黄泉护法缓缓摘下腰间的铃铛,手腕轻轻一抖——
“叮铃。”
这声清脆的铃声在众人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十余名修为较弱的修士当场口吐白沫死了过去,就连音修弟子们的乐器也纷纷断弦裂管。
“好厉害的丧魂铃!”
眠玉长老面色凝重,手中那柄青玉羽扇猛地一挥。扇面上根根翎羽同时脱落,化作无数利箭朝黄泉护法呼啸而去……
日落西山时分,无垢教的攻势终于暂歇。
“收兵。”
明王的声音平静地传遍整个战场。无垢教修士闻令即退,数万人的大军如潮水般撤离,丝毫不显慌乱。
城墙上,眠玉长老圆润的脸上不见半分喜色。他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加强城外警戒,所有岗哨增加一倍人手。”
南宫霆的道袍破开许多口子,虽有阵法加持,他中期的修为还是难以抵挡明王的攻击:“他们今日未尽全力。”
张城主正用绢布擦拭无相短剑上沾染的血迹,闻言点头:“明王亲临战场却不全力出手,必是在谋划更大的动作。”
又过了数日,无垢教大军卷土重来。
净世明王凌空而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连绵起伏的五座山岭。黑牛、黄牛、赤牛、金牛、青牛五岭此刻正泛着不同色泽的灵光,五色灵力如丝如缕,彼此交织缠绕,将整座紫岳城方圆百里的地域笼罩其中。
“五灵吞天阵……”明王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太始道宗,竟还藏着这等底蕴!”
在他身后,青木护法与黄泉护法并肩而立。
“主上,此阵借五岭地脉之力运转,若任由其完全展开,我军必将受到全面压制。”青木护法沉声进言。
明王的目光愈发锐利:“破阵。”
黑牛岭,汹涌的水灵之力从地脉深处喷薄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尊高达百丈的水灵角兕虚影。那巨兽通体深蓝,头生独角,形似犀牛却更加威猛。
角兕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音化作滔天巨浪,朝着无垢教大军席卷而去。无垢教修士的护体灵光如同薄纸般纷纷破碎,躲闪不及的修士被卷入水中,转眼间骨肉消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与此同时,其他四岭也相继显化阵灵:
黄牛岭上,浑厚的土灵之力凝聚成形,一头形如巨牛却生有六足的怪物拔地而起,正是土灵魔蜚。它每踏出一步,大地便为之震颤,无数地刺从地面突起,将无垢教战阵搅得七零八落。
金牛岭方向,锋锐的金灵之力化作一头通体如精金铸造的剑犀。巨兽背脊上突起无数锋利剑刃,将空气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赤牛岭上空,炽烈的火灵之力凝聚成一头周身缠绕烈焰的巨兽。火灵焰牤鼻息喷吐间,漫天火雨倾盆而下,将无垢教阵中烧出一片焦土。
而青牛岭上,许星遥所在的百人小队正盘坐在三枚青帝莲子构成的阵图中央,全力将法力注入阵眼。莲子悬浮半空,散发出莹润青光,勉强凝聚出木灵青夔的虚影。只是比起其他四尊阵灵,青夔身形明显虚幻不少,轮廓时隐时现,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坚持住!”无尘长老咬牙低喝,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双手结印,将更多法力注入阵图:“青牛岭地脉残缺,我们必须维持此间阵图之力!”
终于,青夔虚影也奔向紫岳城上空,与其他四灵一起将无垢教大军团团围住。
五灵齐出,天地变色。无垢教众陷入大阵之中,很快出现了大量伤亡。就连明王和两位护法也自顾不暇,在五灵围攻下受了些轻伤。青木护法的袍袖被剑气割裂,黄泉护法的铜铃出现裂痕,明王的黄袍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迹。
战局一时陷入胶着,净世明王的目光扫过战场。他很快察觉到五灵吞天阵的运转存在破绽,视线在五尊阵灵之间来回游移,最终锁定在身形最为虚幻的青夔身上。
“青牛岭地脉残缺,此灵最弱。”明王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处金光凝聚,逐渐浮现出一柄三寸长的金色小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随着明王一声轻喝,金剑化作百丈。剑身金光璀璨,将方圆数里的云层都映照成金色。明王向前一点,金剑顿时撕裂长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青夔头颅!
青夔似有所感,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周身青光暴涨,无数粗壮的藤蔓从虚空中生长而出,层层叠叠交织成厚达数十丈的护盾。
然而金剑势不可挡,藤盾如同纸糊般接连破碎。断裂的藤蔓在空中化作点点青光消散,爆发出阵阵灵力波动。
“轰——!”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金剑贯穿青夔头颅。庞大的灵体瞬间崩解,化作漫天青光四散。金剑余势未消,重重劈在青牛岭山脊之上。整座山岭剧烈震颤,山体表面裂开一道数十丈宽的沟壑。阵眼处的三枚青帝莲子同时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不好!”无尘长老面色骤变,声音都变了调,“山要塌了!”
地动山摇间,青牛岭开始下沉。岩层崩裂,巨石翻滚,整座山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百人小队所在的洞窟剧烈倾斜,顶部不断有碎石坠落。
随着青夔溃散,五灵吞天阵顿时失去平衡。其余四尊阵灵同时发出痛苦的嘶吼,身形开始扭曲变形。水灵角兕的躯体出现道道裂痕,土灵魔蜚的六足开始崩解,金灵剑犀背上的剑刃纷纷折断,火灵焰牤周身的火焰忽明忽暗。
“就是现在!”明王冷声下令。
青木护法立即挥动青瘟旗,旗面上青光暴涨。无数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活物般缠住土灵魔蜚的六足,将其牢牢固定在地面。黄泉护法则摘下腰间丧魂铃,将金灵剑犀扣在其中。
无垢教大军抓住机会,迅速从阵法缺口突出,在明王带领下向东疾驰而去。
城墙上,眠玉长老望着崩溃的大阵,脸色难看至极,双手紧握成拳。
南宫霆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城垛上:“无尘那帮废物!连个阵法都守不住!”
张城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青牛岭地脉本就残缺,怪不得他们。”他望向远处仍在崩塌的山体,叹了口气,“再说此阵已经给无垢教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他们怕是不敢再来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