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石门被撞开的巨响惊飞了窗棂上假寐的雪鸮。德拉科·马尔福裹挟着走廊的寒意冲进来，金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角，昂贵的银绿刺绣龙皮斗篷歪斜着滑落半边肩膀，露出里面扯松的领口。他灰蓝色的眼睛像被惊扰的鹰隼，直直锁住寝室深处唯一的光源——
阿尔文·莱斯特兰奇正斜倚在墨绿丝绒高背椅里，黑檀木魔杖搁在摊开的《高阶诅咒逆向工程》书页上。一盏悬浮的冰晶灯在他头顶投下冷冽的光晕，将他苍白侧脸与微蹙的眉峰勾勒得如同古银币浮雕。秘银支架包裹的左臂搭着扶手，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凝出细小的、转瞬即逝的冰花。
“冰棱折射盾！”德拉科几乎是扑到书桌边，气息不稳，胸膛剧烈起伏，“今天魔咒课！弗立维那个老——教授，他居然让我演示！我对着高尔那个蠢货念了三遍‘冰晶棱镜’，那傻大个的袍子都快烧着了！”他一把抓起阿尔文手边的冰镇南瓜汁，仰头灌下大半杯，喉结滚动时冰珠顺着下颌滑进衣领，激得他哆嗦了一下才继续控诉，“弗立维还说什么‘马尔福先生，莱斯特兰奇执行官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能反弹恶咒了’！他以为人人都是你这种……”他顿住，目光落在阿尔文眉宇间比平日更深的倦色，以及搭在书页上、指节微微发白的右手。
“哪种？”阿尔文眼皮都没抬，指尖一勾，被德拉科抓过的南瓜汁杯壁瞬间覆上更厚的白霜，冷气丝丝缕缕缠绕上德拉科还握着杯子的手指。
“嘶——”德拉科猛地缩手，杯子被无形的力量托住，稳稳落回桌面。他甩着冻得发红的手指，不满地瞪过去：“还能是哪种？行走的冰山！诅咒吸附器！还有——”他声音突然压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身体前倾凑近阿尔文耳边，“……那个在挪威单枪匹马冻住一打黑巫师的‘冰刃’？” 温热的呼吸带着青苹果糖的甜腻气息，拂过阿尔文冰凉的耳廓。
阿尔文终于偏过头，银灰色的瞳孔在冰晶灯下像淬了寒星的玻璃珠。“演示失败扣了二十分，所以来我这里找补？”他声音平淡无波，左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德拉科试图偷拿他魔杖的手腕。秘银支架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传来，德拉科下意识地想缩手，却被更紧地箍住。
“疼！哥！”德拉科夸张地抽气，灰蓝眼睛却弯起来，像得逞的猫，“我这不是来虚心求教嘛！冰棱折射盾的诀窍到底是什么？弗立维说‘约束即力量’，刻你魔杖上那个‘Vincula Vis’，到底怎么个约束法？” 他索性借着被抓住的手腕，半个身子都赖皮地压在了阿尔文坐着的宽大扶手椅扶手上，重量迫使椅子发出轻微的呻吟。金发脑袋几乎蹭到阿尔文的下颌，发丝间清爽的青苹果味固执地钻进阿尔文的鼻腔，与地窖常年萦绕的阴冷苔藓气息格格不入。
阿尔文垂眸，视线落在德拉科近在咫尺的、因为急切和运动而泛着淡粉的耳尖。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但没完全放开。“魔力核心的旋转速度，”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控制在每秒十七到十九赫兹之间。快了，盾会碎裂；慢了，反弹角度偏移。” 他空闲的右手抬起，食指指尖在空中虚划，一缕极细的冰蓝色魔力丝线随之蜿蜒，迅速勾勒出一面结构繁复、由无数微小冰晶棱面组成的六边形盾牌虚影，悬浮在两人面前。盾牌核心处，一点刺目的银光正以精确的频率高速旋转。
“哇哦……”德拉科忘了装疼，灰蓝眼睛被那精巧的魔力造物点亮，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那旋转的核心。
“别动。”阿尔文低喝，抓住他手腕的左手同时用力一拽。德拉科猝不及防，脚下被阿尔文伸出的长腿一绊，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惊呼着朝阿尔文怀里栽去！
预想中撞上冰冷胸膛的疼痛并未到来。阿尔文的右臂及时横亘在两人之间，稳稳抵住了德拉科的胸口。而德拉科慌乱中挥舞的手，好巧不巧，一把按在了阿尔文左臂的秘银支架上。
“呃！”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德拉科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无数细小冰针同时刺穿的剧痛，冰冷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冻得他半边身体发麻。而阿尔文则猛地绷紧了身体，秘银支架在德拉科手掌按下的位置骤然变得滚烫，皮下神经接口处的剧痛闪电般窜过脊椎，让他眼前瞬间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悬浮的冰棱盾虚影“啪”地一声碎裂，化作冰尘消散。
空气凝滞了。德拉科僵在阿尔文半抱半拒的姿势里，掌心下金属的灼热和冰冷交织的诡异触感，以及阿尔文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压抑的喘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玩闹的心思。灰蓝瞳孔里闪过一丝真切的惊慌：“……哥？你的手……？”
阿尔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银灰色的眼底已恢复一片冰封的湖面，只是呼吸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下去。”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德拉科这次没再耍赖，几乎是触电般弹开，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发麻刺痛的手掌，掌心皮肤一片不正常的苍白，几个清晰的、被秘银支架纹路硌出的红印正在慢慢浮现。他再看向阿尔文，对方已经重新坐直，右手正不动声色地按在左臂支架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种混合着懊恼和担忧的情绪在德拉科胸腔里翻腾。他抿了抿唇，转身走向墙角的矮柜——那里常年备着一个施加了无限伸展咒和保温咒的银质冰桶。他掀开桶盖，寒气四溢中，里面整齐码放着几瓶用魔法冰镇着的、不同颜色的魔药。德拉科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标签：止痛、舒缓、魔力稳定……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瓶深紫色的止痛药剂和一瓶冰蓝色的魔力稳定剂。
“给。”他把两个冰凉的小瓶塞进阿尔文没受伤的右手里，指尖不小心擦过对方同样冰凉的皮肤，又飞快地缩回。他别开脸，盯着书桌上那本《高阶诅咒逆向工程》烫金的标题，声音有点闷，带着点少爷式的、别扭的关心：“……弗立维还说，过度消耗魔力后不及时补充稳定剂，容易引发诅咒吸附反噬。我可不想明天魔药课上，旁边坐着一座随时会爆炸的冰山。”
阿尔文握着那两瓶还带着冰桶寒气的魔药，冰冷的瓶身贴着掌心，驱散了左臂神经接口处残留的灼痛。他抬眼，看着德拉科故作镇定却微微发红的耳根，还有那强撑着不肯转过来的侧脸。地窖的寂静里，只有冰晶灯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
“冰棱折射盾，”阿尔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却少了些冷硬，“核心旋转的频率，需要感知魔力流动的‘约束点’。它不在咒语里，在施咒者心里。”
德拉科猛地转过头，灰蓝眼睛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亮光：“心里？”
阿尔文没再解释。他拧开那瓶深紫色的止痛药剂，仰头饮尽。微苦的药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麻木感。他放下空瓶，右手食指再次抬起。这一次，没有炫目的冰蓝魔力丝线，也没有复杂的盾牌虚影。他只是对着书桌边缘，那盏冰晶灯投下的一小块摇曳的光斑，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一颤。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细微、仿佛坚冰摩擦的轻响。
德拉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光斑。只见光斑的边缘，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紧接着，光斑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稳定无比的银光骤然亮起，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高速旋转着，稳定得像一颗微缩的恒星。
没有庞大的魔力波动，没有炫目的形态，只有那一点稳定旋转的核心银光，以及光斑周围那圈若有若无、却坚不可摧的“约束”力场。
“约束即力量（Vincula Vis）。”阿尔文收回手指，那点银光和涟漪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拿起那瓶冰蓝色的魔力稳定剂，指尖在瓶壁上凝结出一片细小的六瓣冰花，然后才拧开瓶塞。“不是蛮力，是精准的枷锁。”
德拉科怔怔地看着那片光斑消失的地方，又看看阿尔文平静喝药的侧脸。刚才那瞬间的魔力操控，精妙、内敛，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绝对掌控感。他胸口那股因失败而淤堵的烦躁和刚才莽撞带来的懊恼，忽然就被这无声的演示和那瓶递过来的稳定剂融化了。他接过阿尔文喝剩一半的魔力稳定剂，瓶壁上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和那片小小的冰花。
冰凉的药液带着薄荷般的清爽滑入喉咙，魔力源传来舒适的抚慰感。德拉科舔了舔沾着药液的唇角，刚才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阿尔文没受伤的右臂：“喂，这么厉害的私教课，学费怎么算？三百加隆够不够？”
阿尔文放下空瓶，秘银支架的嗡鸣已彻底平息。他瞥了一眼德拉科撞过来的肩膀，没躲开，反而伸出右手食指，快如闪电地在德拉科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哎哟！”德拉科夸张地捂住额头，触感却是一点转瞬即逝的冰凉——阿尔文的指尖在他额心留下了一片比指甲盖还小、晶莹剔透的六角冰花。冰花迅速融化，只留下一小片微凉的湿意。
“预付金。”阿尔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银灰色的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倒映进了头顶冰晶灯一点微弱而恒定的暖光。他重新拿起桌上的黑檀木魔杖，指尖抚过杖身那句深刻的“Vincula Vis”，目光落回摊开的《高阶诅咒逆向工程》上，不再理会旁边那个揉着额头、嘴角却悄悄弯起的金发少年。
德拉科放下手，额心那点微凉仿佛渗进了皮肤。他没再聒噪，只是拖过旁边一张雕花矮凳，大喇喇地坐在阿尔文的扶手椅旁，从自己龙皮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青苹果硬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然后把另一颗没剥的，轻轻放在阿尔文摊开的书页角落。
地窖恢复了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硬糖在齿间滚动的细微声响，以及冰晶灯持续散发出的、恒定而清冷的微光。窗外的雪鸮似乎也重新找到了舒适的姿势，将脑袋埋进了翅膀的绒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