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天尊,这位曾经让仙界闻风丧胆的铁面判官,此刻正笨拙地,将一张八仙桌从屋里搬到院子中央。
他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但身体却很诚实,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叶惊鸿手中那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炒青菜上。
那股味道,对他而言,是毒药,也是解药。
它摧毁了他冰冷的秩序世界,却也让他那早已寂灭的情感,重新感知到了一个字——饿。
饿。这个概念,如此原始,如此纯粹,却又如此强大。它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我尘封亿万年的心门。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还愣着干嘛?摆碗筷啊!”叶惊鸿将菜往桌子上一放,没好气地催促道。
他觉得这个新来的黑衣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干活总是慢半拍。
执法天尊一个激灵,如同领了圣旨,连忙跑进厨房,学着之前看到的那些弟子的样子,开始拿碗,拿筷子。
摆碗筷……原来,这就是“开饭”的秩序。简单,直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比起天条的冰冷,这种秩序,似乎……更温暖一些。
李青玄等人,已经彻底麻木了。
又一位天庭的大佬,被道祖用一盘菜,策反了。
青云门的杂役团队,再次迎来了史诗级扩编。
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
以龙厨为首的一百名御厨,眼巴巴地看着叶惊鸿,希望他能吃完饭,赏点剩饭剩菜。
而执法天尊,则站在一旁,像一尊门神,一动不动。
他还没资格上桌。
我……没有资格。这是新的规则。我破坏了此地的秩序,便要接受惩罚。只有通过劳动,通过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获得融入这个新秩序的资格。公平,合理。
叶惊鸿夹了一筷子青菜,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锅气十足,火候正好,猪油的香味完美地激发了蔬菜的清甜。
他吃得不紧不慢,完全无视了周围那一双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终于,一盘菜见底。
叶惊鸿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道祖!”龙厨第一个冲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空碗,眼神狂热,“您看,这盘子……”
就是这个!就是这盘子里残留的道韵!那不是仙气,不是法则,是“家”的味道,是“活着”的证明!我必须尝到它,我的道,需要它来补全!
“抢什么抢!排队!”
“排队!”
一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呵斥,骤然响起。
是执法天尊。
他一步踏出,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混乱!不可饶恕!如此神圣的仪式,岂能如此混乱!必须有秩序!这,是我新的使命!
一股无形的,却又无法抗拒的“秩序”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
但这一次,这股秩序之力,不再是冰冷的“抹除”,而是一种……“队列”的定义。
所有想要冲上来抢盘子的仙厨,不由自主地,就在原地站成了一条笔直的,前后间隔分毫不差的队伍。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如果不排队,就是对“吃饭”这件事最大的亵渎。
执法天尊,在经历了道心破碎与重塑之后,结合叶惊鸿那句“开饭了”,领悟出了他新的大道。
——《餐饮秩序基本法》。
其核心奥义,便是“排队”与“公平”。
他认为,道祖的饭,是神圣的,品尝道祖的饭,更是一场庄严的仪式。
仪式,必须有秩序。
“很好。”周衍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不错,天尊就是天尊,哪怕道心破碎,其对“规则”的本能依旧存在。只是,这一次他的规则不再是为了抹杀,而是为了守护这片烟火气。这股力量,用在这里,正合适。
这位执法天尊,悟性确实惊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新位置。
他走上前,将那个油腻的盘子,递给了排在第一位的龙厨。
龙厨如获至宝,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将盘子上残留的最后一滴菜汤,舔舐干净。
轰!
一股“人间烟火”的道韵,在他的神魂中炸开。
他哭了。
原来……原来如此……我追求的火焰造化,生命道则,竟然都比不上这最简单的一口菜汤。这不是味道,这是记忆,是情感,是万物生灵对“饱腹”最纯粹的喜悦。我错了,我错得太离谱了……
他终于尝到了道祖的菜。
“下一个。”执法天尊面无表情地说道。
仙厨们,一个接一个,满怀虔诚地,舔着那个空盘子。
这一幕,若是传到仙界,足以让整个天庭的仙官,道心集体崩溃。
李青玄看得是心潮澎湃,他凑到执法天尊身边,小声建议道:“天尊大人,我看您这维持秩序的本事,无人能及。不如,以后就由您来负责咱们御膳分院的……安全保卫工作?”
发了,发了!执法天尊当保安队长!以后谁还敢来我青云门闹事?这威慑力,比十个护山大阵都强!我青云门崛起,指日可待!
执法天尊,这个曾经让无数仙神颤抖的名字,如今,要变成保安队长了。
执法天尊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保安队长?凡俗的称谓。我守护的,是道祖的餐饮秩序,是此地烟火大道的根基。这职责,比我执掌天庭刑罚,更为重要。
李青玄被看得心里发毛,不敢再多嘴。
然而,第二天。
当仙厨们为了争夺一个叶惊鸿扔掉的土豆皮,差点打起来的时候。
执法天尊,主动站了出来。
他拿出了一块新的石碑,上面用神力,刻下了几行大字。
《青云门御膳分院食堂管理条例(试行)》
第一条:严禁喧哗,打闹,插队。
第二条:剩饭剩菜,统一由周教习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自抢夺。
第三条:舔盘子,每人限时三秒,超时者取消下次资格。
第四条:最终解释权,归道祖所有。
……
一套完整的,逻辑严密的管理体系,就这么诞生了。
整个后厨,瞬间变得井然有序,效率大增。
孙百草看得啧啧称奇,他觉得,这位执法天尊,不去考个公务员,真是屈才了。
叶惊鸿对于这些变化,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最近后厨好像安静了不少,挺好。
他给新来的这个不爱说话的黑衣人,取了个外号,叫“老黑”。
因为他总是一身黑,还老是黑着个脸。
于是,青云门又多了一位“首席保安官兼食堂秩序维护者”,老黑天尊。
凌霄宝殿。
天帝看着水镜中,那个正拿着一块抹布,一丝不苟地擦着桌子,眼神却在监督仙厨们有没有好好排队的执法天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竟然找到了新的秩序。一种活着的,充满烟火气的秩序。他看上去,比在执法神殿时,更像一个“生命”。朕的天庭,是否从一开始,就缺少了这种东西?
“陛下,执法天尊的仙籍玉册……也变了。”一旁的文官,声音颤抖地奏报。
“变成了什么?”天帝有气无力地问道。
“青云门……食堂保安队……见习队长。”
天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感觉心好累。
天庭最能打的两个部门,一个司律,一个执法,就这么被一个厨子,给拐去种地和看食堂了。
他现在甚至有点担心,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就在这时,水镜中的画面,突然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一股与仙界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混乱、贪婪与毁灭气息的黑色能量,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青云门净土的边缘。
那能量,绕过了山门,避开了所有人,径直朝着后山,那片由司律天君开辟的“规则菜地”飘去。
天帝的瞳孔,猛地一缩。
“魔气!是魔界的气息!”
“魔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