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与迟未曦相遇,得知李莲花(李相夷)身中碧茶之毒、仅剩五年寿命且将逐渐失去五感的残酷真相后,火麟飞表面虽竭力维持着往日的爽朗,实则内心如同被置于烈火上炙烤。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要以如此缓慢而痛苦的方式走向终结。
他深知自己的异能量至阳至刚,虽能暂时压制碧茶之毒的阴寒,缓解李莲花的痛苦,但长期来看,这股过于霸道的力量与李莲花如今破败的身体,犹如烈酒浇枯柴,终究非长久之计,甚至可能加速其经脉的损耗。必须找到一个更温和、更可持续的方法来维系李莲花的生机。
一日,在李莲花又一次毒发,被火麟飞用异能量强行压下后,看着对方冷汗涔涔、虚弱不堪的模样,火麟飞再也忍不住,蹲在床边,目光灼灼地看向李莲花:
“莲花,你教我吧!”
李莲花正闭目调息,闻言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倦意和疑惑:“教你什么?”
“教我你的内力!扬州慢!”火麟飞语气急切而认真,“我的力量太烈,总用它们给你压制寒气,我怕你身体受不住。扬州慢中正平和,醇厚绵长,最适合温养经脉。你教我运转法门,我用我的……嗯,用我的根基来模拟催动,这样产生的内力一定更温和,对你肯定有好处!就算不能解毒,每天帮你梳理一下经脉,排出一丝半点毒气也是好的!积少成多,总比干等着强!”
李莲花愣住了。扬州慢是他师门绝学,虽非不传之秘,但也绝非可以轻易授人的普通心法。更关键的是,内力修行绝非易事,需要经年累月的苦功和水磨工夫,岂是说说就能会的?火麟飞天赋异禀,但终究……
“火兄,内力修行,非一蹴而就……”李莲花试图委婉拒绝。
“我知道难!”火麟飞打断他,眼神无比执着,“但我学东西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我不要学多高深,就学最基础的运转周天,能产生一点点温和的内力就行!哪怕只能让你舒服一点点,也值得试试!莲花,你就让我试试吧!难道你非要什么都自己扛着吗?”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愤懑,像一根针,轻轻刺中了李莲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火麟飞那双清澈见底、写满担忧和坚持的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是啊,有人愿意为你分担,为何一定要推开呢?
沉默良久,李莲花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无奈笑意:“……好吧。我教你。但此法需静心凝神,不可急躁。且我如今内力十不存一,只能口述心法,演示些粗浅的运气法门,能领悟多少,全看你自己了。”
火麟飞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放心!我一定认真学!”
于是,在接下来的行程和客栈停留的间隙,李莲花开始指导火麟飞修炼最基础的扬州慢心法。他讲解得极为细致,从呼吸吐纳、意守丹田,到气行经脉、周天运转,深入浅出。他惊讶地发现,火麟飞的学习能力和悟性简直骇人听闻。许多内功修习中玄而又玄、需要反复体悟的关窍,他往往一点就透,甚至能举一反三。更让李莲花震惊的是,火麟飞那具身体的根基雄厚得不可思议,经脉宽阔坚韧远超常人,一旦理解了心法要义,催动起内力来竟是水到渠成,进展一日千里。
不过数日,火麟飞竟已能凭借自身强大的生命能量(他称之为“异能量”)为根基,模拟出颇为纯正的扬州慢内力特性,虽然量不大,却中正平和,醇厚绵长。
“莲花,你快试试!”火麟飞迫不及待地将手掌贴在李莲花后心,小心翼翼地导出一丝温润的内力,缓缓渡入其经脉。
那股内力入体,李莲花浑身微微一颤。与他自身如今滞涩阴寒的内息不同,这股外力虽微弱,却纯净而充满生机,带着阳光般的暖意,所过之处,如同春水化冻,轻柔地滋养着干涸皲裂的经脉,将盘踞其中的阴寒毒气稍稍驱散了一丝。虽然效果远不如火麟飞那至阳异能量来得立竿见影,却更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舒适与安宁,仿佛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真正的休息和抚慰。
“……很好。”李莲花闭上眼,细细体会着那细微的变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股力道……正合适。”
火麟飞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其眉宇间的郁结之气似乎舒缓了些许,顿时信心大增,每日坚持为李莲花运功温养一个时辰,雷打不动。
与此同时,火麟飞另一项“强身计划”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药浴。
他振振有词地对李莲花说:“莲花,你看啊,这解毒就像打仗!找到解药是请来了援军,但你自己这身体就是城墙!要是城墙不结实,援军还没到,自己先垮了怎么办?所以,咱们得先把城墙修结实点!”
他拉着李莲花,详细询问各种药材的药性,尤其是哪些药材搭配能够强筋健骨、固本培元,哪些能温和地促进气血运行、辅助排毒。李莲花起初只当他是好奇,便随口讲解了些药理知识。没想到火麟飞听得极其认真,还拿出个小本子写写画画,结合自己那个世界的一些生理知识和能量理论,提出了许多看似异想天开、细想却颇有道理的“药浴配方”。
比如,他会问:“莲花,这个‘血竭’不是能活血化瘀吗?配合‘黄芪’补气,再加上点‘透骨草’帮助药力渗透,泡起来是不是能让气血运行得更顺畅,把更深处的毒素带出来一点?”
又或者:“‘千年健’和‘牛膝’都是强筋骨的,配上点温和的‘雷公藤’以毒攻毒、刺激一下经脉活性,会不会效果更好?当然剂量要严格控制!”
李莲花被他这些大胆的“配方”惊得连连咳嗽,不得不耐心解释君臣佐使、药性相生相克的道理,告诫他万万不可胡乱搭配,尤其是对李莲花现在这样脆弱的身体,用药必须极其谨慎,差之毫厘便可能谬以千里。
火麟飞从善如流,立刻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莲花老师说得对!那您看,以我现在的理论水平,该怎么搭配才最安全又最有效?咱们不求一步到位,就先从最温和、最能补充元气、让你泡完能睡个好觉的开始,行不行?”
面对火麟飞那充满求知欲和行动力的眼神,李莲花再次败下阵来。他斟酌再三,结合火麟飞提出的“促进气血”、“强健筋骨”的思路,开出了几个极为平和、重在温养的药浴方子,并严格规定了药材用量和浸泡时间。
方子一定,火麟飞立刻化身最勤快的药童。每日驾车赶路或投宿客栈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当地最大的药铺,严格按照方子采购药材,回来后又亲自煎药、调试水温,监督李莲花泡浴。他甚至还搞了个小沙漏计时,生怕多泡或少泡一分钟会影响效果。
起初,李莲花对于这种近乎“伺候”般的举动颇不自在,但架不住火麟飞的热情和坚持。而当身体真正浸入那氤氲着浓郁药香、温度恰到好处的水中时,那由外而内渗透进来的暖意,确实极大地缓解了碧茶之毒带来的阴冷刺痛和经脉滞涩之感。连续几日下来,他苍白的脸上竟真的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夜间咳嗽的次数也减少了些许。
这一晚,在悦来客栈的上房内,李莲花又一次泡在火麟飞精心准备的药浴中。水温微烫,药力缓缓渗入四肢百骸,带来难得的松弛。他靠在桶沿,闭目养神,听着外间火麟飞哼着不成调的歌、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小火炉保持药汤温度的动静,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生坎坷,年少时纵横江湖,朋友遍天下,却也看尽人心叵测;中毒之后,更是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将所有的痛苦、算计和秘密深深埋藏。却没想到,在这生命最后的旅程中,会闯入火麟飞这样一个异数。
他单纯、热烈、有时莽撞得令人扶额,却又有着一颗赤诚得烫人的心。他不在乎自己是谁(李相夷还是李莲花),不在乎自己身中剧毒、麻烦缠身,只是一门心思、想方设法地对自己好,用他那套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努力地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像一道强光,照进了他阴霾密布的生命尾声,让他无法抗拒,也……心生贪恋。
“莲花,水温怎么样?要不要再加点热水?”外间传来火麟飞关切的询问。
“……正好。”李莲花睁开眼,望着蒸腾的水汽,轻声应道。
或许,在寻找解药和真相的漫漫长路上,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慰藉吧。至于那渺茫的希望和注定的结局……暂且,不去想它了。
药香袅袅中,李莲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也将胸中积压的郁结之气,稍稍排解出了一丝。明天,便是宝仁堂医药盛会开幕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