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内,时间仿佛被月光浸透,流淌得缓慢而粘稠。默王妃依偎在水清漓怀中,感受着他因自己那句轻柔的耳语与额间相抵的亲昵,而渐渐收敛了所有外放的凛冽气息,周身那如同万载玄冰般恒定而警惕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最终化为一片深邃的、近乎虚无的宁静。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稳固,却不再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力度,而是变成了一种全然的依赖与放松。他冰蓝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扫过她的脸颊,带来微凉的痒意,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默微微仰起头,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水清漓已然阖上了那双冰封万古、仿佛能映照星辰生灭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如同覆雪的蝶翼,在眼睑下投下两道静谧的阴影。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平日里那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冷峻,此刻如同被月光柔化了一般,线条变得柔和,甚至……透出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恬淡。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悠长、极其平稳,几乎微不可闻,仿佛与整个静水湖的潮汐韵律融为了一体。
他……睡着了。
真正地、沉入了心神放松的安眠之中。
感受到怀中人儿气息的彻底沉静,默的心中,先是一怔,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初春暖阳融化冰层般的欣喜,如同细密的泉水,咕咚咕咚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被一种温暖而满足的幸福感所包裹!
他睡着了!
在她怀里,安然地睡着了!
虽然……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
在漫长到几乎遗忘岁月的相伴时光里,也曾有过寥寥数次,在她锲而不舍的“骚扰”与温言软语的缠绕下,水清漓会像现在这样,卸下所有心防与重担,在她身边陷入沉眠。每一次,都短暂得如同指尖流沙,却每一次,都让默珍视无比,铭记于心。
因为默比任何人都清楚,让水清漓这样一位执掌静水本源、心性如冰、肩负着守护禁忌之地与维系某种微妙平衡重任的存在,彻底放松心神、沉入安眠,是何等艰难、又何等……珍贵的事情!
他的清醒,是常态。那冰封的眼眸,需要时刻映照世间的波澜与暗流;那静水般的气息,需要永恒维系着某种不容侵犯的秩序与威严。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刻,他的一部分心神,也仿佛永远悬于九天之上,冷静地俯瞰着一切。
唯有在极少数、连水清漓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时刻,在她身边,在她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温暖包裹下,他才会允许自己,短暂地……做回一个“普通”的存在,放下所有的责任与警惕,仅仅只是……休息。
而每一次,当默感受到他气息沉静下来的那一刻,她心中的欣喜,都如同第一次发现般,新鲜而强烈!
她为他感到高兴!
高兴他终于可以暂时从那份沉重得足以压垮星辰的职责中解脱出来;
高兴他终于可以放下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做回一个……会疲惫、需要休息的“人”;
高兴他愿意、并且能够,在她身边,找到这份难得的安宁;
更高兴……自己能够成为他唯一可以安心沉眠的港湾。
这份欣喜,无关风月,更胜风月。它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共鸣与守护欲得到满足的巨大成就感。仿佛辛勤耕耘的园丁,终于看到最珍贵的冰莲,在自己精心呵护的温室中,舒展花瓣,安然绽放。
默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会惊扰了怀中人这来之不易的安眠。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稳固地支撑着他,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她的目光,如同最轻柔的月光,流连在水清漓沉睡的侧脸上,描绘着他完美的轮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柔情与……骄傲。
看,这就是她的夫君。
清醒时,他是执掌万水、威严莫测的静水之主,是连天道都敢算计的默王妃最坚实的依靠。
安眠时,他却如同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将最脆弱的一面,全然交付于她。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世间任何珍宝,都更让默感到心动与珍视。
月光悄然偏移,将相拥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静水湖畔,万籁俱寂,唯有微风拂过湖面,带来细微的、如同催眠曲般的涟漪声。
默就这般静静地抱着他,仿佛要抱着地老天荒。她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听着他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仙子的象征),心中一片宁静与圆满。
她知道,这样的时刻不会持续太久。天明之后,或许又有新的风雨需要面对。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属于他们的静水天地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而他,正在她怀中,安然入睡。
这,便足够了。
每一次,都值得她为之欣喜若狂,也值得她,用尽一切去守护这份短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