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内的空间波动尚未完全平息,墨香与水汽仍在空气中隐隐交织。默刚把碧玉发簪重新簪好,正打算再“敲打”颜爵几句,巩固一下自己作为“娘家人”的威严,一股远比水清漓的威严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带着无尽压迫感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这股气息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直接从虚空中渗透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演武场。流动的水幕墙壁凝固了,空气中跃动的能量微粒停滞了,甚至连时间都仿佛被冻结。颜爵脸上的苦笑瞬间僵住,瞳孔骤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艺术仙力本能地收缩回体内,不敢有丝毫外泄。
水清漓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也瞬间锐利起来,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默半护在身后,周身湛蓝色的水光荡漾开来,形成一层柔和的屏障,试图抵消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威压。但这股威压太过浩瀚,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压了下来,连他的水之屏障都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
在场唯一反应“正常”的,大概只有默了。她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如果她有的话)都快炸起来了,脸上那点小得意和狡黠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完蛋了”的表情取代。
“!!!”
一连串无声的惊叹号几乎要从她瞪大的眼睛里蹦出来。她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股熟悉又令人头皮发麻的气息属于谁。
果然,下一瞬,一个低沉、威严、仿佛蕴含着万古寂寥与毁灭意志的声音,在演武场中心响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默儿,”那声音唤道,语气平淡,却让听者心胆俱寒,“你近期,修炼懈怠了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同最终审判。
紧接着,不容任何辩解,那声音继续道,下达了不容更改的命令:
“加练。”
两个字,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仿佛已经看到了默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悲惨”的训练生活。
默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猛地从水清漓身后探出脑袋,对着那片气息传来的、空无一物的虚空方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不甘和强烈的“抗议”:
“哥啊!世王哥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不能这么凭空污人清白啊!”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飞快地列举“证据”,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懈怠”:
“我前不久才刚解决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模仿者!那可是实打实的战斗,虽然对手弱了点,但我也动用了水刃、水刑,还进行了精神打击,全程紧绷,消耗很大的!”
“然后我又给时间之神时希姐姐补充了灵犀之力!那可是灵犀之力啊!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我攒的那点私房钱都快用光了,差点虚脱好不好?这能叫懈怠吗?这分明是助人为乐、劳苦功高!”
“刚刚!就刚刚!我还和颜爵这位灵犀阁司仪切磋了一场!打了个五五开!颜爵好歹是艺术之灵,灵犀阁司仪,实力摆在那里,我能和他打成平手,这难道不能证明我一直在努力修炼、没有懈怠吗?”
她越说越激动,小脸都涨红了,最后几乎是用喊的,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愤:
“再说了!我只是个后天仙子啊!不是像你们这些天生地养、生来就拥有强大本源之力的先天仙子!我的力量是一点一点修炼来的,进步慢一点、偶尔需要处理点别的事情,这很正常吧?你不能用要求你们先天仙子的标准来要求我啊!这不公平!”
默这一连串的控诉,如同连珠炮般在凝固的演武场内回荡。颜爵听得目瞪口呆,冷汗都下来了。好家伙,这位是真敢说啊!居然敢跟世王讲道理、讨价还价、甚至还喊不公平?这胆子……不愧是水清漓看上的人,不愧是能被禁忌之地那群怪物当成“妹妹”的存在!
水清漓护在默身前,虽然面色凝重,全力抵抗着那股威压,但听到默这番“慷慨陈词”,眼底深处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和纵容。他的默,总是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最出人意料的事情。
虚空之中,那股恐怖的威压似乎凝滞了一瞬。世王并没有立刻回应,仿佛在“消化”默这番理直气壮的辩解。整个演武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默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实际上可能只有几秒钟,世王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并没有因为默的“顶撞”而变得愤怒,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玩味?
“模仿者?蝼蚁罢了,何须动用刑罚,一击湮灭即可,浪费精力。”
“补充灵犀之力?投机取巧,借用外物,非自身根本。”
“与颜爵五五开?”世王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嗤笑,“若尽全力,十招之内,他可败。”
颜爵:“……” (内心:虽然这是事实,但当面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伤自尊了?)
世王直接否定了默所有的“功绩”和理由,然后,重点落在了最后一点上:
“后天仙子?”世王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威严,“这,更不是理由!”
“正因为你是后天成就,根基不如先天稳固,潜力却未必输于先天!正因如此,才更需勤勉不辍,付出比旁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稍有松懈,便是万丈深渊!你可知多少后天成就者,因一时懈怠,最终道消身殒,化为尘土?”
世王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默的心头。这不是单纯的斥责,而是蕴含着残酷的真理和……一种近乎严苛的“关爱”。
“本王让你加练,非是惩罚,而是让你明白,你的路,比旁人更难走。唯有时刻保持警醒,不断突破自身极限,方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走到……与我们并肩的高度。”
“否则,”世王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刺骨,“你连站在清漓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默瞬间清醒了过来。所有的委屈和不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一丝明悟。
世王不是在无理取闹,他是在用他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提醒她现实的严峻,鞭策她不断前行。因为在她选择与水清漓同行的那一刻起,她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仙境的风花雪月,还有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无尽暗流,以及……来自像世王这样的存在的“注视”。
默低下了头,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脸垮了下来,小声嘟囔道:“……知道了。”
世王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演武场恢复了正常,水幕重新流动,空气恢复清新。
虚空之中,只留下世王最后一句淡漠的吩咐:
“三日后,禁忌之地,暗水之渊,本王亲自‘指导’你加练。”
默:“!!!” (内心:亲自指导?!那还不如被水龙扔上天!)
颜爵同情地看了默一眼,悄悄后退半步,决定最近还是少来静水湖为妙。水清漓则轻轻揽住瞬间蔫了的默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
世王的“关爱”,总是来得如此……沉重。但默知道,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能与身边这个人,真正地、长久地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