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的暖阁里,檀香混着淡淡的兰草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胤禛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钢针,死死盯着德妃手边的画轴。那轴纸边缘露出的一抹紫,像根细刺,扎得他心头发痒——他敢肯定,里面就藏着富察·明玉画的那口井。
“额娘,”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富察家的小格格既在宫中,儿臣身为长辈,理当照看。听闻她新画了幅藤萝,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德妃端起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老四倒是有心。那孩子确是画了幅好画,刚送来没多久。”她慢悠悠地解开画轴上的丝带,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
画卷展开的瞬间,胤禛的呼吸骤然停了半拍。
宣纸上的藤萝开得泼泼洒洒,紫色的花穗垂得像瀑布,藤蔓虬劲有力,透着股野火烧不尽的生机。而在那片绚烂的紫色深处,几笔淡墨轻轻勾出个圆,旁边点着几滴墨痕,像极了一口井,井沿上还飘着片花瓣,添了几分幽静。
“怎么样?”德妃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轻轻点在那口“井”上,“这孩子心思巧,偏在热闹处藏了口静井,倒显得意境深远。”
胤禛的指尖在袖中死死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不是巧合!那口井的位置,那几笔淡墨的勾勒,分明是在告诉德妃——我还记得那口井,也记得我们的约定!
“额娘说得是,”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语气尽量平淡,“小小年纪有这般笔力,难得。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了几分,“儿臣听说,富察府昨夜不太平?”
德妃的笑意淡了些,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不过是孩子梦魇,哭了几声,老四怎么也听这些闲言碎语?”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裹了层冰,“本宫瞧着玉儿可怜,才接进宫来,老四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别在这儿扰了本宫清静。”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胤禛的脸色沉了沉,刚想再说些什么,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皇上驾到——”
两人都是一惊。康熙怎么来了?
胤禛连忙躬身行礼,德妃也起身迎了上去,脸上的冷意瞬间换成了温婉的笑意:“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这就让人备茶。”
康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倦意,显然是被朝务累着了。他的目光扫过殿内,落在那幅刚展开的画上:“这是……新得的画?”
德妃心中一动,连忙将画呈上去:“是富察家的小格格画的,皇上瞧瞧,这孩子画得怎么样?”
胤禛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康熙的脸,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康熙的目光落在画上,眉头先是微蹙,随即舒展了些。他指着右下角的井,笑道:“这藤萝开得热闹,偏藏着口井,倒显得静气。这孩子,有点意思。”
德妃连忙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也觉得这画意境深远,像藏着整个园子的灵气呢。”她巧妙地把“井”的注意力引到“灵气”上,既符合画的意境,又不会让人多想。
康熙点点头,没再深究,只是拍了拍德妃的手:“朕批了半日折子,头疼得紧,在你这儿歇歇。”
德妃连忙扶着他坐下,亲自为他按揉太阳穴,动作轻柔得像羽毛:“皇上宽心,臣妾这就让人备些安神的点心。”
胤禛站在一旁,像个多余的影子。他看着康熙在德妃的服侍下渐渐放松,看着那幅画被随意地放在一边,心中的不甘像野草似的疯长——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撬开那个秘密!
“皇阿玛,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他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康熙挥了挥手,没再多看他一眼。胤禛转身离去,玄色的袍角扫过门槛,像头隐忍的狼。
西暖阁里,明玉正坐在窗边看蚂蚁搬家。
“格格,这是刚从内务府领来的牡丹,说是给您赏玩的。”小宫女捧着个花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惋惜,“可惜了,这朵花苞有点蔫了。”
明玉的目光落在那朵半开的姚黄上。花瓣边缘微微卷曲,透着点萎靡的黄,像被霜打过似的。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那片卷曲的花瓣。
就在指尖触到花瓣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从她掌心溢出,像清晨的露珠,悄无声息地钻进花苞里。
小宫女正转身找花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咦”的一声。她回过头,惊得张大了嘴巴——那朵原本蔫蔫的牡丹,不知何时舒展开了花瓣,边缘的黄褪得干干净净,露出娇艳的明黄,像团燃烧的火焰,比旁边几朵盛开的还要精神!
“这……这怎么回事?”小宫女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明玉收回手,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墨玉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那朵重新绽放的牡丹,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
“格格……”小宫女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您……您刚才做了什么?”
明玉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看向窗外永和宫的方向。那里,康熙正在休息,德妃在一旁服侍,而胤禛,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她知道,那口井的秘密,那朵花的奇迹,都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而她能做的,就是在那之前,好好守护它们。
小宫女还在为那朵突然绽放的牡丹惊叹,明玉却已经走到了书桌前,拿起画笔,在宣纸上轻轻勾勒起来。这一次,她画的不是藤萝,也不是井,而是一朵盛开的姚黄牡丹,花瓣上的露珠,亮得像星星。
她不知道,这幅画日后会引起怎样的波澜,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让牡丹绽放的奇迹,已经被窗外的一双眼睛看到——那是德妃派来暗中保护她的嬷嬷,此刻正站在窗外,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富察明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暖阁里,画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鸟鸣混在一起,温柔得像首诗。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首诗里,藏着足以颠覆天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