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的暖房里,水汽氤氲,像笼着层薄纱。
明玉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个白瓷碗,碗里的清水漾着圈涟漪,几粒莲子沉在底,像颗颗绿宝石。
她的指尖悬在水面上,没敢碰。识海深处,那汪灵泉的水正汩汩地流,带着点淡金色,像掺了碎金。裂缝里的暗金色更亮了,像块被阳光照透的龙纹玉。
“试试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意念一动。
一缕淡金色的气从指尖飘出来,悄无声息地钻进水里。
碗里的莲子动了!像活了过来,壳“咔”地裂开,嫩白的芽尖钻出来,像支小玉簪。根须也跟着冒出来,在水里缠缠绕绕,很快就长成了株亭亭玉立的莲苗,绿得发亮。
“真神奇…”明玉的眼睛亮了,像落了星子。
她能感觉到,那道线的另一头传来股冷意,带着专注,像块投入水中的冰,沉得很。他在看卷宗,心思重,连带着那龙纹的气都凝了些。
“他好忙啊。”明玉小声说,指尖轻轻点了点水面,莲苗晃了晃,像在点头。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烛火跳了跳,映得满室都是卷宗的影子。
胤禛的手指划过册簿上的数字,那里有处不对劲,像块错拼的拼图。他皱着眉,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在这时,一股温温的气顺着那道线飘过来,像春日里的风,吹得他太阳穴不疼了。紧接着,他好像“看”到了——碗里的清水,裂开的莲子,还有株亭亭玉立的莲苗,绿得发亮。
“她在…养花?”胤禛的眉峰挑了挑,眼里闪过丝惊。
这感觉很奇妙,像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故事,把那些枯燥的数字都冲淡了。他的思路突然清晰了,那处不对劲的地方,像被拨开的雾,一下子明了。
“苏培盛。”他扬声,朱笔在册簿上落下个“核”字。
“奴才在。”
“富察家的明轩,”胤禛的目光落在册簿上,“听说在算学上有点天分?”
苏培盛愣了愣:“回主子,是有这说法,国子监的先生夸过。”
胤禛点点头:“库房里有两套前朝的算学珍本,还有些西洋算具,你…送给他。”
苏培盛的眼睛瞪圆了:“主子,那可是您花大价钱淘来的…”
“送。”胤禛的声音不容置疑。
苏培盛不敢再劝,捧着书匣退了出去。他心里嘀咕,主子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给富察家的小子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书房里,胤禛看着窗外,富察府的方向,那盏灯亮得很稳,像颗定盘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送书,或许是想看看,那个能养出奇异莲苗的小格格,她的哥哥是什么样的。
永和宫的暖阁里,参汤的香混着药香,像山涧的风。
德妃翻着“瑞草堂”的账册,嘴角勾着抹浅笑。开业没多久就有盈余,这掌柜的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娘娘,庄子上收了批好药材,田七和天麻都上了年份。”崔嬷嬷的声音很轻。
“入库。”德妃放下账册,“告诉掌柜的,宁肯少赚,也不能用次药。还有,留意着点,有上了年份的老山参、雪莲什么的,不管多贵,先收进来。”
“奴婢明白,是给玉格格备的?”崔嬷嬷笑了。
德妃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台上的墨菊。那花开得正盛,墨黑的花瓣泛着光。“玉儿快十二了,再过几年…”她的话没说完,但崔嬷嬷懂了,心里咯噔一下。
“娘娘,四贝勒府里…可不比别处。”崔嬷嬷的声音带着怯。
“本宫知道。”德妃的声音很平,“正因如此,才要早做打算。‘瑞草堂’要抓紧,有些东西,现在就得备着。”
崔嬷嬷没再说话,只是觉得,这盘棋,娘娘下得可真远。
富察府的暖房里,莲苗在青瓷盆里扎了根,绿得发亮。
“格格,雍亲王府的苏公公来了,送了东西给大少爷!”管家富忠的声音带着喜。
明玉抬起头,就见明轩抱着个紫檀木书匣跑进来,小脸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妹妹!你看!四贝勒送我的!是前朝的算学珍本!还有西洋算具!”
书匣打开,里面的书泛着古旧的光,算具是黄铜做的,精巧得很。
“他怎么会送你这个?”明玉的指尖有点凉。
“苏公公说,贝勒爷听说我算学好,特意赏的!”明轩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妹妹,四贝勒是不是很看好我?”
明玉笑了笑:“嗯,哥哥很厉害。”她的目光落在书的扉页上,那里有方印,刻着“澄心观物”,字很劲,像胤禛的人。
她能感觉到,那道线的另一头,冷意里带了点松,像块化了点的冰。
“他知道我收到了。”明玉在心里想,指尖轻轻碰了碰青瓷盆里的水,莲苗晃了晃,像在笑。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看着窗台上的兰花,那盆养了好几年,只长叶不开花的兰草,竟抽出了支花箭,嫩得像玉。
“倒是稀奇。”他低声说,指尖划过花箭,那里的触感很韧,像他“看”到的那株莲苗。
苏培盛走进来:“主子,富察府的明轩少爷很喜欢那些书和算具,说…说多谢贝勒爷赏识。”
“知道了。”胤禛的声音很平,目光却没离开那支花箭。
他想起那方“澄心观物”的印,是他少年时得的,很喜欢。送书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想让她也看看。
“富察明玉…”他低声呢喃,花箭晃了晃,像在应他。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像在说个未完的故事。青瓷盆里的莲苗,抽出了个小小的花苞,像颗藏在绿海里的珍珠。书房里的兰花,花箭也长了些,像支蓄势待发的笔。
那道连接着富察府和雍亲王府的线,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根琴弦,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奏响的,会是什么调子。但那调子,里一定藏着莲的香,兰的幽,还有点…化不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