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果然不出祁冀所料,因为皇后被废,其母族势力遭到清洗而惶惶不安的朝廷,又被北狄犯边,连失两城的紧急军报投下了一颗巨石。
龙椅之上的萧睿,脸色比前几日更加难看,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灰败。
他目光扫过御阶之下,那个空置的紫檀木椅。
祁冀今日称病未朝。
然而,他的影响力却无处不在。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声音洪亮:“陛下!北狄蛮夷猖狂,必须予以痛击!镇北将军谢云珩虽勇,但兵力不足,需朝廷即刻派兵增援,并派遣一位能代表陛下天威的皇子前往监军,方能稳定军心,震慑敌胆!”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位御史台的官员跳出来反对:“不可!皇子乃国之根本,岂可轻涉险地?边关苦寒,战事凶险,若殿下有失,如何是好?”
“王御史此言差矣!”
“正所谓板荡识忠臣,国难见忠良!正因边关凶险,才更需要皇室子弟亲临前线,与将士同甘共苦,方能彰显我皇室气概,激励三军士气!”
争论的焦点,很快集中在了派哪位皇子前去监军,既能彰显朝廷重视,又能在一定程度上,牵扯刚刚赶回边关的谢云珩。
“陛下!臣以为,七皇子殿下仁厚贤德,可当此重任!”
“不妥!大皇子殿下精通兵法,更为合适!”
“三皇子能文能武,才最为适合!”
支持几位皇子的朝臣们纷纷出列,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吏部尚书,缓步出列:“陛下,诸位同僚,老臣以为,五皇子殿下,才是最佳人选!”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一静,许多大臣脸上露出错愕之色。
五皇子?
“五殿下启蒙尚短,恐难当此重任。”
“哼,难道让那些养尊处优,只知吟风弄月的皇子去吗?”
“你!”
萧鹤京站在屏风后,看着吵作一团的大臣们,心下对祁冀的势力更深刻了几分。
吏部尚书不慌不忙,继续侃侃而谈:“五殿下前番蒙冤,陛下正可借此机会,加以抚慰,彰显天家恩德。”
“且五殿下曾奉旨接待谢将军,彼此已有接触,此番前去,沟通协作,必能事半功倍。更为重要的是,五殿下年纪尚轻,正需此等历练,以增长见识,树立威望!此乃一举多得之上策!”
他话音刚落,另外几位祁冀党羽的官员也纷纷出言附和。
将萧鹤京捧得天花乱坠,仿佛他就是天降救星。
清流一派的官员,想要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萧鹤京是祁冀的人,他们怕的是祁冀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
端坐龙椅的萧睿,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的臣子,心中明镜似的。
他知道,这看似激烈的争论,实则方向早已被那个称病不出的人定下。
这些为萧鹤京说话的人,不过都是祁冀手中的提线木偶。
他要为萧鹤京造势,去分谢云珩的兵权。
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反对。
皇后一党刚倒,朝局未稳,祁冀权势滔天,他不敢,也不能在此时与祁冀正面冲突。
萧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够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
萧睿的目光扫过屏风后观政的萧鹤京。
“五皇子萧鹤京。”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鹤京快步走出屏风,跪倒在地:“儿臣在!”
“朕命你为钦差监军,即日启程,前往边关,协助镇北将军谢云珩,共御外敌!望你不负朕望,不负朝廷重托,扬我国威!”
“儿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与朝廷厚望!”萧鹤京叩首,声音坚定。
......
退朝之后,萧鹤京正准备离去,却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悄悄拦住。
“五殿下,陛下在御书房,有要事相商,请您移步。”
萧鹤京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有劳公公带路。”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萧睿负手站在床边,看着外面凋零的景色,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儿臣参见父皇。”萧鹤京恭敬行礼。
萧睿缓缓转过身,脸上满是深深的疲惫,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京儿,此番前去北境,山高路远,战场凶险,你....要多加小心。”
“谢父皇关心,儿臣定当谨慎。”萧鹤京恭敬回应。
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冷宫中的落魄皇子,自然也不会因为萧睿这随意的一句关心而感动,反而心中警惕万分。
萧睿踱步到他面前,叹了口气,将他扶起:“前几日,你受委屈了,是父皇......一时糊涂,听信了谗言。你是个好孩子,比你那些兄弟,都更沉稳,更有出息。”
萧鹤京低着头,默不作声,心中冷笑。
现在来说这些,未免太迟了。
萧睿观察着他的神色,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许多:“京儿,你可知,为何朕此次同意让你去监军?”
“儿臣不知。”因为你根本不敢和亚父对着干。
“因为朕知道,你与祁冀并非一路人!”萧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应该知道,我们萧家的江山,如今被一个阉人把持着,朕这个皇帝,形同虚设,祖宗基业,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萧鹤京低着头,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接话。
萧睿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的惊人:“你是朕而儿子,是龙子凤孙!难道你就甘心,永远活在一个宦官的阴影之下,做他的傀儡,被他操控吗?”
“父皇......”萧鹤京试图挣脱。
萧睿打断他,“你听朕说!此次边关之行,是你的机会,也是我们萧家最后的机会!”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不由分说的塞进萧鹤京手里。
那触感冰凉,却烫得萧鹤京手心发疼。
“这是朕的密诏,朕承诺你,只要你此番在边关立下军功,设法除掉祁冀,朕便下旨,册封你为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就是你!”
萧鹤京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讶异的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皇帝。
密诏!
杀祁冀!
太子之位!
这诱惑太大,大的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父皇,您......”萧鹤京想劝说皇帝,但又看着他那张状似疯癫的神情,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亚父耳目众多,这简直根本不可能成功。
况且他对亚父根本就下不去手。
萧睿死死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没有退路了!京儿!你看看朝堂,还有几个忠臣?看看这皇宫,还有几分像我们萧家的天下?只有你!只有你能接近他,有机会做到,难道你不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吗?难道你愿意永远被他像个玩意儿一样养着,甚至...甚至被他......”
后面的话,萧睿没有说出口,但那鄙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外头关于萧鹤京和祁冀的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
萧睿松开他,退后一步,“密诏你收好,怎么做,你自己权衡。但朕提醒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你继续做祁冀的狗....待他日祁冀倒台,你,便是第一个殉葬品!”
萧鹤京握着那卷仿佛有千斤重的密诏,指尖冰凉。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皇位,另一边是他此生挚爱。
他浑浑噩噩地退出御书房,阳光刺眼,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是选择皇权正道,杀‘父’求荣?
还是选择悖逆人伦,与‘贼’为伍?
这条权力之路,终于将最残酷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