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抱着薛明蕙往前走,脚步沉稳。石阶湿滑,他走得格外缓慢。左臂用力撑着她,右肩带伤,呼吸有些吃力。她靠在他胸前,头微微歪着,唇色发白,嘴角渗着血。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皮轻颤,似要醒来。刚想开口,她忽然身子一抖,手指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咳。
鲜血从她口中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台阶上。血迹未散,沿着地面缝隙蜿蜒爬行,最终停在一个凹陷处,缓缓聚成一点。
谢珩停下脚步。
那点血开始延展,勾勒出几道曲折的线条,竟形成一个人影——黑衣蒙面,手持长剑,身形瘦削。
她喘息着,断续低语:“左边……有人。”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自墙缝间疾射而出,直取谢珩咽喉。
他侧头避过,左手将她护紧,右脚一蹬,后退半步。刺客落地,横剑劈来。
谢珩抬手击其手腕,趁对方微怔之际,腰间钢笔倏然抽出,反手掷出。
笔尖划过刺客脖颈,溅起一缕血花。那人退后一步,眼神骤冷,再度扑上。
通道狭窄,两人贴身缠斗。谢珩仅能用单手应战,行动受限,只能靠步伐周旋。刺客步步紧逼,剑锋数次擦过他肩臂。
薛明蕙倚在墙边,指尖抠进石缝,又是一声咳嗽。这次喷出的血更多,溅上墙壁,新血与旧痕交织,隐约显出一个图案——圆形令牌,中央刻着一个“二”字。
她用指蘸血,在墙上添了一笔,声音微弱:“是……他的人。”
谢珩听见了,脸色骤变。
他不再闪避,待刺客一剑刺来,突然迎前一步,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右手执笔猛地上挑,直插其喉。
刺客瞳孔放大,喉咙咯咯作响,长剑坠地。张嘴欲言,只吐出一口鲜血。
谢珩拔出笔,任尸体倒下。他蹲身搜查,撕开对方衣裳,在腰间摸到一块铜牌——正面有编号,背面刻着记号:神武门西巷。
他盯着牌子,神情愈显凝重。
薛明蕙再次剧烈咳嗽,比之前更甚。她蜷缩成一团,手紧抓胸口,指节泛白。谢珩回头,见她嘴角满是血沫,呼吸急促紊乱。
他撕下刺客衣角,轻轻覆住她口鼻,再将披风裹紧。她浑身颤抖不止,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动。
“撑住。”他说,“快到了。”
她没有回应,手指却轻轻动了下,仿佛还想说什么。
谢珩抱起她继续前行。台阶向下延伸,空气闷热,墙上划痕越来越多。有的是刀刻,有的似指甲抓挠,深浅不一。
他驻足细看,发觉这些痕迹并非杂乱无章。每隔十余级台阶,墙上便有一个箭头,整齐指向右侧。显然是近期所留。
他眯起眼。
这不是逃生之路,而是有人引路。
二皇子早已料定他们会走此道,提前清理通道、留下标记,只为诱他们深入伏杀。
他冷笑一声,收紧手臂,加快脚步。
行至一处岔口,前方分出两条路:左窄右宽。右边墙上亦有一箭头,指向深处。
薛明蕙忽然抬手,指尖微弱地指向右边。
谢珩看着她:“你确定?”
她未睁眼,手却固执地悬着。
他点头,转身步入右侧通道。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重,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脚下石板出现裂痕,有些地方塌陷,露出幽黑深坑。他谨慎绕行,脚步放轻。
忽然,怀中她猛然咳呛,身体僵直,一口鲜血喷在他肩头。
血顺衣而下,在他手臂划出红线。可血珠尚未落地,竟在空中凝滞,迅速凝聚成三个字——
“前方十步,伏兵三人。”
谢珩立即止步,背靠墙壁,屏息静听。
无声无息。
但他不动。
他知道她不会错。
低头看她,她已昏厥,面色惨白,唇泛青紫。那只沾血的手仍举在半空,僵硬冰冷。
他用左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缓缓按入自己怀中取暖。
随后抽出钢笔,贴墙缓步前行。
第七步时,头顶传来一丝摩擦声。
他猛然抬头,笔如电射。
一道黑影跃下,短刀刚扬起,便被钢笔贯穿手腕,重重砸落。
另两人从两侧扑出,一人持匕首,一人甩出绳索欲套脖颈。
谢珩不退反进,一脚踢翻前者,收回钢笔横扫后者膝弯。骨裂声起,那人惨叫倒地。
他不停顿,上前两步,笔尖连点二人咽喉。两人抽搐几下,再无动静。
三具黑衣尸体横陈地上,其中一人仍在淌血。
谢珩逐个搜身,每人腰间皆有铜牌,编号相连,出自同一据点。
他站起身,回望薛明蕙。
她仍在昏迷,嘴角又溢出血丝,滴落台阶。血未扩散,悄然拼出三字——
“他在等。”
谢珩凝视那三字,目光渐沉。
原来不是追杀。
是等他们自投罗网。
二皇子早知他们归京,也知这条密道。不在外拦截,偏将人埋于此处,就是要他们一步步踏入陷阱。
他不想杀他们。
他是要耗。
耗尽她的性命,耗光他的气力。待京城大局落定,纵使谢珩活着走出,也无力回天。
谢珩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满脸冷汗,手脚冰凉。
可她还是来了。
明明命悬一线,仍在为他指引方向。
他将钢笔插回腰间,脱下外袍将她紧紧包裹,弯腰将她背起。
她很轻,骨头硌着他,仿佛一碰即碎。
他一手托住她双腿,一手扶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台阶尽头透出微光,昏暗却真实存在。
他盯住那光,脚步逐渐加快。
“你说他在等我?”他低声开口,像是回应她,又像立誓,“好啊,我去见他。”
“看谁先死。”
踏上最后一阶,眼前是一扇半开的石门,缝隙中透出青灰色的光。门旁墙上刻着一行字,像是新凿的。
他没有停留,背着她径直而入。
就在跨过门槛的刹那,她又咳了一声。
血从嘴角滑落,滴在门内地面。
血迹未停,顺着地缝蔓延,最终化作一幅画面——乾元殿前跪满侍卫,殿门紧闭,火光照亮宫墙。
她眼皮轻颤,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