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十世前的李明,应该距离飞升不远了。以他当时的能力,就算是不转生,直接渡劫,应该也有不低的成算。但在这时,他接受了神器的考验,并在首次通过考验后的第二世,毅然自废武功,修炼《八识融通证道功》。这虽然不排除别的可能性,但最有可能的,还是他为了完成神器的考验,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李影心中无比郁闷,那个气质高远,一身正气的李远山,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直瞒着自己?
不对,她不愿相信!她宁可认为,是李远山自己也不知道的前世与神器或天神的交易。就好像现在的李明,几乎无法想象前世的自己是如何的英武和坚毅!
这时,丹炉内的李明也正处在无比的郁闷中。
当他被吸入丹炉的瞬间,他就大有后悔之意。毕竟这个幽闭而狭小的空间内,恐惧的念头占了上风,将之前的决然果敢全都一扫而空。他甚至想吐槽,自己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不顾青弦和李影的反对,像头倔驴一样,想要冲进这么恐怖的地方。
他并没有发觉,一股恐怖的威压从自己身上冲出,袭击了李影和青弦。在炉盖盖上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遁入黑暗,自己的灵目也仿佛丧失了功用,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眼中自然的白色噪点,驻留在视觉的反影中。
同一时间,一切的声音也被隔绝,自己的呼吸变成了最为巨大的响声。甚至这声音被炉壁反射,形成了一种类似共鸣的轰鸣。这让李明极不舒服,只能尽量压抑自己的呼吸,可这样的结果是,恐惧的情绪更加弥漫了起来。
不过,当手中的那颗黑色晶体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展现在眼前,并释放着黑色的光束时,他被惊得定住了。
因为黑暗中,眼里看到的都是一些反影的暗淡光点,画面中一小团纯净的黑色便显得异常突兀。那黑色的区域,仿佛太阳,还向四周伸出许多道黑色的射线,伸向狭窄的丹炉内部四处。
这景象虽然奇怪,但终究还是被进一步的恐惧席卷,李明不但联想到这丹炉内部狭小,空气有限,自己一会儿会不会窒息,更看到那些黑色射线延伸到自己身上,出现奇怪的,类似树根般的纠结。
因为在黑暗中,李明所见其实有一部分是靠脑补出来的,并不十分真切。但他越是脑补,画面就越发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越发恐惧。
他开始伸手去触摸炉壁,想跳起来去够炉顶。
这一刻,真正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本来近在咫尺的炉壁已经不知所踪。不但如此,脚底的炉底和头顶的炉盖也完全不着边际,化为虚无了。
明明是悬浮在空中,却完全没有飘浮的感觉,甚至连到底哪里是顶,哪里是底也再无法分辨。
脑海中,一个命令响起:“别乱动!宁心定气,熄灭外缘……”李明知道又是那个声音,那个不需要言语,仿佛出自自己的心声的命令。
他毕竟身在丹炉中,孤立无助,心生恐惧。现在唯有这个声音可以依凭,可以遵循。李明这时才体会到,所谓的英雄,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之前在极乐大阵中,虽然也曾经落单过,却从未有过眼下这样的无望局面。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有照做。反正打坐入定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算是太难的事情了。虽然没有依凭,悬浮黑暗中的他倒是很轻松地就将双腿盘起。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以出入息的方法调整着呼吸,将意念拉回白骨观的观想状态,尽可能地专注于自己尾椎第六节,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实施了。
但大得出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淹没了他意识的空谷。本来凭借炉壁反射的音声现在不但不再反射,反而如同吸音材料一样,吸走了炉洞内的所有声音。李明没有想到,自己堕入的这个地方,是如此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寥。黑暗沉寂到令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又如何才能进入安心的数息和观想?
“莫被外境牵着走!你能听能看的那个,根本未曾动过!你现在要随着所听所见而动的,到底是知觉,还是本心?”
要是以前,这种蕴含禅理的话,李明是听不进,也听不懂,更不爱听的。可现在,迫于无奈下,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说的话,他是不得不听。
“我现在可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哪里还有什么外境?又怎么会有个知觉随之而动?”他开口反驳,但话语声好像只通过自己的肉身传到自己的耳中。
仿佛在真空中喊话——虽然他也从未尝试过在真空中。
但自己的话语声,至少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他脑中那个声音,确实不是自己发出的。
第二,能听能看的所谓本心,好像真的未曾动过。
这个第二点,说来似乎太玄了。但此刻的李明却有一种切实的体会。以前,眼耳鼻舌身的感受太多太杂的时候,他从没有发现,心思随着外界的变化而变化的时候,其实能够看到、听到、闻见、品尝、触摸、思考的那个根本,其实一直没有动过,也不可能会动。这种感触,在第一次入定时就已经有了,只是之前因为定中所见而不曾留意而已。
明白这层道理后,李明立刻想到,既然这个所谓的本心不会动,现在不正是抓住它的时候?!于是他放弃了数息和白骨观,一念落在如如不动的本心之上,一瞬间,恐惧尽消!
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多出一个自己,能够躲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在听在看在想。因为知道是那个想看的在看,那个想听的在听,那个恐惧在恐惧,背后的自己,大可一笑了之。那些当时的所见所闻所感,如同匆匆过客,又哪里值得自己入戏,去随着大动悲喜忧恐?
这种恍然大悟的畅快之情,令他好不开怀,振奋间,周围的黑暗萧寂被一片光明取代。李明这个时候,才总算明白了齐睿麟所传给自己的大光明法的真谛,不由得面露微笑。
恍惚间,无尽的光明中,仿佛现出无数人形,双手合十,向着自己行礼。李明微笑合掌,遍向十方,躬身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