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了教内最后几缕杂音,东方白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投向了广阔的江湖。
自从翻开那本传说中的《葵花宝典》,至今不过短短三载光阴。
那个月华如练、星子稀疏的夜晚,他挥出了那决绝的一刀。
心中,并无半分悔意。
身为日月神教呼风唤雨的高层,世间荣华、泼天富贵、倾城美色,早已唾手可得。
然而,这些俗物,岂能填满他心中的沟壑?
唯有那武道之巅的绝顶风光,才是他魂牵梦萦的所在。
《葵花宝典》在他眼前撕开了一道缝隙,让他窥见了那至高境界的一角。
纵然只有一线希望,他也必须死死攥在掌心!
初修宝典,武功不进反退,竟跌至江湖二流之列。
那段时日,堪称炼狱。
正魔大战的阴云已沉沉压来,教内更是弱肉强食,竞争惨烈如修罗场。
若无一身傲视群雄的本领,转瞬之间,便会被这无情的漩涡碾得粉碎。
幸而,《葵花宝典》不愧为武林至宝。
更令他惊喜的是,他与这门奇功竟无比契合。
短短数月,功力突飞猛进,不仅重返一流高手之境,宝典赋予的鬼魅身法——迅疾如电,飘忽如烟,诡谲莫测——更助他安然渡过了上一次正魔大战的滔天血浪。
不仅如此,那武功境界竟似再无桎梏。
时光流逝,他的功力水涨船高,轻而易举地便突破了那困扰无数豪杰的一流瓶颈,一步登天,踏足绝顶高手之列!
突破后的第二日,他便来到了任我行闭关的禁地。
他本无反叛之心,所求不过验证自身所学。
他深知任我行旧伤沉重,但经此数月调养,料想至少已恢复了八成实力。
当东方白提出切磋之请,任我行亦想试探自身恢复几何,便欣然应允。
慢!太慢了!
在东方白眼中,昔日那内功雄浑、身法如龙、剑招凌厉的任教主,此刻竟迟钝如待宰的肥猪,周身破绽百出!
交手未及三十招,东方白心头雪亮:若他愿意,随时可取任我行性命!
念及多年兄弟情义,东方白终究未能痛下杀手。
他飘然退后,拱手认输,不愿与旧主争锋。
东方白自认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低估了任我行这老狐狸的敏锐。
交手瞬间,那沛然莫御的威压,已让任我行窥见了东方白真正的恐怖实力!
任我行是靠弑杀前任教主才登上宝座,对这等威胁,他有着刻骨的本能警惕。
他面上堆笑,盛赞东方白武功精进,背地里却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巨大的压力之下,任我行竟铤而走险,做出了教内大忌之事——掳掠自家精锐弟子,强行吸取内力,以求速成!
几番“尝试“后,他意外发现,同源内力转化起来远比吸收驳杂内力迅捷,且更易掌控。
可惜,他错算了人心!
当多名弟子接连失踪,教内悄然流传开“任教主在吸食兄弟内力“的骇人消息时,各分堂的堂主们再也坐不住了!
日月神教虽被江湖称为“魔教“,行事狠辣不假,但教内各堂口向来团结,情谊深厚。
此等残害手足之事,无异于自毁根基!
堂主们忧心忡忡,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真伪。
终于,一名弟子侥幸从任我行魔爪下逃脱,浑身浴血地带来了确凿证据!
消息如野火燎原,整个日月神教瞬间被推至分崩离析的边缘!
正派中人恐惧被吸干内力,魔教弟子更不愿沦为任我行圈养的“人形家畜“!
慑于任我行平日的淫威,无人敢率先发难。
最终,还是性情最耿直火爆的童百熊,一腔孤勇,直接闯入禁地,欲当面质问任我行!
任我行岂会搭理?
心中积压的恐惧与东方白带来的如山压力,早已令他心魔丛生!
盛怒之下,他竟悍然出手,三记重掌,裹挟着狂暴内力,直欲将童百熊当场震毙!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如鬼魅般闪过!
正是东方白!
他闪电般出手,硬生生接下那致命掌力,将奄奄一息的童百熊救了下来。
病榻之上,童百熊死死攥住东方白的手臂,虎目含泪,声音嘶哑痛苦:“东方兄弟!神教危矣!如今能救我神教者,唯你一人!求求你…去制止任教主吧!“
东方白望着眼前这位曾在自己武功未成时,数次舍命相救的生死兄弟,眼神复杂。
沉默片刻,他深深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童大哥,安心养伤。此事,我管定了!“
翌日,东方白仅携一柄长剑,步履沉稳地走向任我行闭关之处。
他身后,魔教十大长老,除却向问天,竟齐刷刷跟随!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在黑木崖顶。
踏入那幽深的闭关石室,只见任我行已高踞主位,面沉如水,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
向问天则如标枪般侍立其侧,眼神锐利如刀。
东方白目光平静地扫过任我行,拱手一礼,声音清越:“恭喜教主神功大成。“
身后众长老亦随之行礼,齐声恭贺:“恭喜教主神功大成!“
任我行大手一挥,哈哈一笑,笑声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诸位兄弟不必多礼!今日齐聚本座闭关之所,所为何来啊?“他虽是对着众人说话,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死死锁在东方白身上,未曾移动分毫。
东方白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然笑意,语气依旧恭敬,话语却如惊雷炸响:“启禀教主。近日教内兄弟接连失踪,经查,乃是教主您为恢复功力,吸其内力所致。弟子斗胆直言,教主此举,已失教主之德,不配再居此位!还请教主…退位让贤!“
此言一出,任我行脸上强装的镇定瞬间崩裂,三尸神暴跳!
一旁的向问天更是勃然变色,主辱臣死,厉声呵斥:“混账东方白!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以下犯上……“
任我行须发戟张,声如寒冰:“怎么?东方白!你以为练了《葵花宝典》,就能觊觎本座的教主之位了吗?“
东方白再次轻笑,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冰锥刺骨:“启禀教主。当你将吸星大法用在本教兄弟身上那一刻起,你便已丧失了执掌神教的资格!念在旧情,你若肯自废武功,向众兄弟磕头认错,我尚可留你一命。若你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他话语微顿,右手已悄然按上腰间剑柄,周身寒气凛冽,“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
“好!好!好!“任我行连道三声好,怒极反笑,“那就让本座看看,你东方白究竟有何本事,敢如此大放厥词!“话音未落,他身形骤然暴起,宛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双掌赤红如血,挟着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劲力,“九天神掌“的绝杀之式,轰然拍向东方白!其势之猛,竟将东方白身后众长老也笼罩在内——若东方白闪避,众长老必首当其冲,非死即伤!
“呛啷——!“一声清越龙吟响彻石室!
东方白长剑出鞘,剑光并非雪亮,反而殷红如血,仿佛整柄剑都浸透了浓稠的血浆,又似被一层妖异的赤色真气所包裹!
他手腕轻抖,一式看似平平无奇的“仙人指路“,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向那沛然掌力的核心!
“嗤——!“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牛油。
那堵足以摧山断岳的浑厚气墙,竟被那柄妖异的血剑从中一分为二,狂暴的掌力擦着东方白身侧两侧呼啸而过,轰在后方石壁上,留下两个深坑!
众长老早已见机飞身急退,让出战场。
众人皆以为这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龙争虎斗。
任我行功力之深厚,江湖罕有,每一掌拍出都蕴含开碑裂石之威,气浪翻涌,沛然莫御!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东方白,却似闲庭信步!
他的身法太快了!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原地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红色残影。
任我行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狂猛攻势,竟十有八九落在了空处!
偶尔有掌风扫至,也被东方白手中那柄妖异的血剑轻描淡写地格开化解,显得游刃有余。
任我行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狂躁!
内力如怒潮般汹涌输出,却总如泥牛入海,连对方衣角都难以沾到。
极度的憋屈与恐惧终于点燃了他最后的疯狂,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狗东西!只会逃窜吗?给本座死来!“他双掌猛然合拢于胸前,全身功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凝聚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红气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排山倒海般推向东方白!
面对这足以将一流高手碾成齑粉的绝杀一击,东方白嘴角那抹淡然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他手中那柄殷红如血的长剑,看似随意地自下而上,一记竖劈!
“唰——!“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剑罡,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堵厚重无比的气墙,竟如薄纸般被这道血色剑罡从中劈开,狂暴的能量向两侧轰然溃散!
就在气墙裂开的刹那,东方白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那道血色剑光之中!
众人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快得连残影都未曾留下!
他已然鬼魅般欺近任我行身前!
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归鞘,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快逾闪电,轻飘飘地印在了任我行旧伤未愈的胸膛之上!
“噗——!“任我行如遭万钧重锤轰击!
本就因狂攻而消耗巨大的他,护体真气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掌下瞬间溃散!
他魁梧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口中鲜血狂喷,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着那抹静立原地的红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怨毒:“这……这就是《葵花宝典》?!“
东方白负手而立,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不错。这便是《葵花宝典》。“
任我行仰天惨笑,笑声凄厉而绝望。
他为了对抗这份恐惧,不惜自毁根基,残害教众,强行吸取内力,实力甚至更胜受伤之前!
本以为足以碾压东方白,却不想……竟连对方三十招都未能撑过!
巨大的落差与羞愤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猛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周围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众长老望着那昏死在地的昔日教主,再看向场中那如神似魔的红色身影,再无半分犹豫。
他们快步上前,齐刷刷单膝跪倒在东方白身后,声音洪亮而敬畏:“属下参见东方教主!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东方白随意地摆摆手,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愈发深沉:“诸位兄弟请起,不必多礼。“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任我行身上,淡然问道:“此人,诸位兄弟以为当如何处置?“
“这……“众长老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断。
最终,曲洋上前一步,恭敬道:“启禀教主。任我行身份特殊,关乎甚大。如何处置,还请教主乾纲独断!“
东方白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罢了。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暂且将他囚于西湖梅庄地底水牢,严加看管,永世不得放出。“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他的女儿盈盈……封为我教圣姑,地位尊崇,享长老之礼,任何人不得怠慢。“
“谨遵教主圣谕!“众长老齐声应诺,声震屋宇。
至此,日月神教内部这场惊心动魄的权力更迭,终于尘埃落定,划上了句点。
而那位忠心耿耿的向左使向问天,早在任我行显露败象之时,便已悄然遁走,不知所踪。
黑木崖顶,新的时代,已然在血色与寂静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