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城外,百里林道。
曾经的灵石矿脉,如今只剩一个冒着黑气的巨坑,像一道丑陋的伤疤,裸露在晨光下。
秦渊的脚步很轻,踏过焦黑的泥土,行至深坑边缘。
陈瑜华和赵月鸢紧随其后。
她们的脸色依旧苍白,方才那神魔般的一幕,已在她们心中刻下无法磨灭的烙印,彻底击碎了她们对“力量”二字的全部认知。
那不是修为的碾压。
那是神只对凡人的漠视。
深坑底部,腥臭与腐朽的气味混杂着上涌。
秦渊站在坑边,既未俯身,也未探出神念。
他只是静静地“聆听”。
风拂过耳畔。
在陈瑜华和赵月鸢听来,那只是普通的风声。
但在秦渊的感知里,风是信息的洪流。
他听见了灵气在焦土中的哀嚎,在黑气中扭曲,最终被一种邪恶力量吞噬殆尽的绝望。
他的“听”,是对这方天地本源的共鸣。
矿脉深处,灵石被邪法侵蚀后,留下了一种独特的“死亡印记”。
影月教的手段,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并非单纯吸干了矿脉的灵气,而是扼杀了它所蕴含的最后一丝“生机”。
他们留下了一种毒素,确保这片大地在百年之内,再也无法诞生一丝一毫的灵性。
“这不是破坏,是扼杀。”
秦渊开口,声音平淡,却让两女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陈瑜华蹲下身,手掌试探着伸向坑底的黑气。
一股阴冷的煞气扑面,指尖的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猛地缩回手,俏脸煞白:“好浓的阴煞与死气……这条灵石矿脉,彻底废了。”
赵月鸢的秀眉也紧紧蹙起:“这种邪法,闻所未闻,影月教何时有了这等手段?”
秦渊的视线,落在了深坑边缘几块裸露的岩石上。
岩石表面,布满了细碎的黑色纹路,像是被毒液侵染过的血管。
“不是新手段。”秦渊的声音淡漠,“是老手段,但用它的人,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
他转过身,望向林道深处。
那是影月教众亡命奔逃的方向。
在他的“聆听”中,那些惊恐到极致的心跳,已经散布在数里之外,杂乱无章。
他们的气息驳杂,真元波动混乱,显然只是些被临时征召的炮灰。
“这些人,真元运转远不如厉颌、萧无忌纯粹。”
秦渊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们用的邪法,有影月教的影子,却更像粗糙的模仿品,缺少了核心传承的‘精炼’。”
陈瑜华脑中灵光一闪:“师兄的意思是,这不是冯不平的报复,而是影月教的‘分支’,或者说……是一些外围的鬣狗?”
“或许。”秦渊不置可否,“冯不平若真要出手,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指向那些黑色的纹路。
“这种邪法,靠燃烧灵石生机来换取瞬间的破坏力,看似强大,实则愚蠢。他们此举,更像是泄愤与示威,而非战略打击。”
赵月鸢下意识问:“那我们……要追吗?”
秦渊摇了摇头。
“不必。”
他看向两女,眼神清澈得可怕。
“他们只是小卒,留着,还有用。”
“让他们回去,把今天看到的一切,一字不落地传回影月教。”
陈瑜华和赵月鸢彻底怔住。
让敌人回去报信?
这完全颠覆了她们在宗门所学的一切!
可一想到秦渊那抬手间定格天地、一指碾碎敌人的画面,她们心中再无半分质疑,只剩下对未知伟力的敬畏。
赵月鸢的声音有些干涩:“师兄是想……”
“让他们知道,有些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秦渊的语气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让周遭的风都停了。
他没再说自己是“法则”,可他此刻的姿态,分明就是对这天地万物的一种绝对宣判。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毁的矿脉,眉头几不可察地一动。
损失,终究是损失。
在他“聆听”矿脉之时,心底那枚神秘的铭文微微放光,似乎已将那邪法的本质解析透彻。
“矿脉已毁,宗门需要新的灵石来源。”秦渊沉声道。
陈瑜华忧心忡忡:“这必然会引起与其他宗门的争端,灵石的争夺,向来残酷。”
“麻烦,早晚会来。”
秦渊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在意。
“碧海剑阁,也该让世人看看它真正的锋芒了。”
……
当三人回到碧海剑阁时,日已上三竿。
议事殿内,大长老赵天德与几位核心长老早已等候多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焦灼。
看到秦渊三人安然返回,殿内众人悬着的心,齐齐落下。
“秦渊,你无事便好!”赵天德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他。
“弟子无碍。”秦渊躬身一礼。
“矿脉如何?”一位长老迫不及待地问。
秦渊将矿脉的情况,以及他对影月教手段的判断,简要叙述了一遍。
他只说了事实,没有描述过程。
但仅仅是“外围势力便能彻底废掉一条矿脉”这个事实,便足以让殿内气氛凝重到极点。
“如此说来,并非冯不平亲自动手?”赵天德听完,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
“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罢了。”秦渊平静道,“他们的手段,更像是试探和报复,而非全力一击。”
一位长老长叹一声:“即便如此,矿脉的损失也……”
“矿脉被毁,是事实。”
秦渊打断了他,目光直视赵天德。
“但弟子以为,这并非绝境。”
“恰恰相反,这是碧海剑阁的机会。”
赵天德猛地抬头:“机会?此话怎讲?”
“影月教此举,打破了平衡。”秦渊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清晰而有力,“灵石出现缺口,必会引来豺狼窥伺。但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甚至……更多。”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弟子建议,宗门无需遮掩,即刻对外展露实力,震慑所有心怀不轨之徒。对内,则倾斜资源,全力培养真正的天才。”
“乱世已至,固守,只有死路一条。”
“唯有亮出獠牙,方能杀出一条生路,甚至……踏上一个新的高度。”
赵天德沉默了。
他死死盯着秦渊,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变数”的少年,如今,却已拥有了洞察大局,为整个宗门指引方向的气魄与远见。
秦渊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秦渊所言……有理。”一位核心长老艰涩开口,“乱象已显,一味退让,只会让我们被啃食殆尽。宗门,是该变了。”
另一位长老也点头附和:“影月教的挑衅,已触及底线。若不雷霆反击,只会让宵小之辈以为我碧海剑阁软弱可欺!”
赵天德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秦渊时,眼神已从震惊,转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深思。
碧海剑阁的转折点,到了。
而开启这个转折点的钥匙,就握在眼前这个少年的手中。
“此事,容我等再议。”赵天德挥了挥手,声音有些疲惫,“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秦渊躬身,转身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陈瑜华和赵月鸢连忙跟上。
走出大殿,赵月鸢才敢低声发问:“师兄,大长老他们……会听您的吗?”
秦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头,望向碧海剑阁最高的那座主峰,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云层。
趋势已成,他们听与不听,结局早已注定。
回到自己的院落,布下禁制,秦渊盘膝而坐。
他需要时间,消化此行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