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盘膝而坐,并未急于求成,去强行感知那浩瀚如烟海的剑意。
他知道,无论是修行还是悟道,都急不来。
尤其是面对这等祖师爷留下的无上瑰宝,任何一丝的急功近利,都可能导致走火入魔。
他先是闭目调息,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一种古井不波的状态。
识海中的神秘铭文,在刚才与剑壁接触后,变得异常活跃,正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润的墨绿色光晕,将他整个识海都映照得一片通透。
外界的议论,他人的窥探,此刻都已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面深不可测的石壁。
半个时辰后,当秦渊感觉自己的精、气、神都达到了一个巅峰状态时,他睁开了眼睛。
没有丝毫犹豫,他站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自己的剑。
那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凡铁剑,还是他在沁海城时,从林家武库中随手拿的,剑身之上甚至还有几处细小的豁口,与周围那些内门弟子手中灵光闪闪的宝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要干什么?拿把破铁剑出来,难道想在剑壁上刻字不成?”
“疯了吧?在祖师爷的剑壁前练剑?这是对祖师爷的大不敬!”
秦渊的举动,立刻又一次引来了周围弟子的侧目与哗然。
参悟剑壁,靠的是神识与心灵的感应,是静坐冥想,在脑海中推演剑意。像秦渊这样,直接拔剑开练的,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一种最愚蠢,最没有效率,甚至是在哗众取宠的行为。
“哼,黔驴技穷了么?想用这种方式来博取眼球?”那名之前就对秦渊颇为不屑的倨傲青年,冷笑连连。
就连一直暗中关注着秦渊的李慕白,此刻眉头也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原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万中无一的奇才,没想到,对方竟会做出如此不着边际的举动。
然而,秦渊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手持凡铁剑,在剑壁前那片不大的空地上,缓缓地,一招一式地,演练了起来。
他所演练的,正是那套他早已烂熟于心,外门弟子人人都会的——《惊鸿剑法》。
起手式,平湖惊鸿。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周围的弟子,可以清晰地看清他手腕的每一次转动,身体的每一次起伏。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没有半点剑气纵横,就好像一个刚刚学剑的少年,在练习最基础的套路。
“噗嗤……”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原来是在这里练基础剑法?笑死我了,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把基础剑法练上一万遍,就能领悟祖师爷的无上剑意?”
“别说了,我怕我笑出声,打扰到这位‘真传弟子’修行。”
嘲弄声,讥笑声,此起彼伏。
就连一直对秦渊抱有期待的几名弟子,此刻也纷纷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索然无味。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的笑声中,有那么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地,凝固了。
这几人,无一不是在剑壁前枯坐了两年以上的资深弟子,其中,就包括李慕白。
一开始,李慕白也觉得秦渊的行为荒谬可笑。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失望,就变成了疑惑,疑惑又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了一抹深深的震惊。
因为他发现,秦渊的剑法,看似简单,一招一式,朴实无华,却蕴含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
他的每一剑刺出,每一个回转,都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这种节奏,与周围空气中流淌的,那无形的,源自于剑壁的锋锐之气,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
就好像,秦渊不是在练剑,而是在用他手中的剑,与这面沉默了千百年的石壁,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他的剑,就是他的语言。
“这……怎么可能?”李慕白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传功堂一位长老曾经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大道至简,万法归宗。祖师爷的惊鸿一剑,其根源,便在于最基础的吐纳挥刺之间。你们什么时候,能从最简单的招式里,看到不简单的东西,那才算是真正踏入了剑道的门槛。”
当时,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当成了长老的勉励之言,一笑置之。
可现在,看着剑壁前那个少年的身影,李慕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难道,他……真的从这最基础的剑法中,找到了通往剑意殿堂的钥匙?
此刻的秦渊,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听不到外界的嘲笑,也感受不到他人的目光。
在他的感知中,随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演练《惊鸿剑法》,识海中的神秘铭文,旋转得越来越快。一丝丝,一缕缕,肉眼无法看见,唯有他的铭文才能感知的锋锐气息,正从前方的剑壁上剥离出来,被他的铭文毫不客气地吸收,分解,解析……
然后,一股股全新的感悟,再通过铭文,反馈到他的四肢百骸,反馈到他手中的凡铁剑上。
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剑,不再是死物。它有了脉搏,有了呼吸,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成了他意志的载体。
眼前的石壁,也不再是一面冰冷的墙。它仿佛变成了一位沉默的宗师,威严而又慈祥,正用一种他能够理解的方式,对他进行着无声的指点。
《惊鸿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的手中,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同样的招式,威力却截然不同。
他的剑,越来越稳,越来越纯粹。
一遍,两遍,十遍,五十遍……
秦渊不知疲倦地演练着,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周围的嘲笑声,早已消失不见。
所有还醒着的弟子,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秦渊的身影,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虽然看不懂其中更深层次的奥妙,但他们能感觉到,随着秦渊的演练,剑壁前方那片区域的空气,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空间都因为那个少年的剑招,而变得粘稠了起来。
“嗡……”
当秦渊将《惊鸿剑法》演练到第九十八遍时,他手中的凡铁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清晰可闻的嗡鸣。
剑鸣!
凡铁,竟自发剑鸣!
“天啊!”有弟子失声惊呼。
而就在数百米外,一棵古松的树冠之上,一道枯瘦的身影负手而立,正是吴长老。他已经在这里,默默地看了秦渊一个时辰。
当他看到秦渊手中的凡铁剑发出嗡鸣,并且感受到那片空间中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扭曲时,即便是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也无法保持平静。
吴长老那鹰隼般的瞳孔,猛地一缩。
以身为炉,以剑为引,熔炼天地剑意,化为己用……
这小子,走的竟是一条前无古人,闻所未闻的悟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