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沈锐独自坐在西湖警署的办公室里，面前摊着案件的所有资料。台灯的光线在墙上投下他疲惫的剪影，咖啡杯早已见底。那张威胁字条被装在证物袋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林澜的资料：林澜，35岁，中法混血，巴黎高等艺术学院东方艺术史博士，三年前回国。表面上是独立学者和艺术顾问，实际上与多家画廊有深度合作。没有犯罪记录，但在法国期间曾涉及两起艺术品真伪诉讼，最终都庭外和解。
沈锐揉了揉太阳穴，目光落在林澜照片上那颗左眼角的泪痣上。这样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为何会卷入谋杀案？她与陈默之间除了合作关系，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手机突然震动，是赵天成发来的消息：沈队，查到林澜名下还有一个住所，在南山路艺苑小区7栋502，登记为工作室。
沈锐立刻回复：通知值班组，我亲自去看看。
艺苑小区是杭城有名的艺术家聚集地，许多画家、音乐家在此设立工作室。凌晨三点的小区寂静无声，只有几盏路灯在雨中泛着昏黄的光。沈锐将车停在7栋附近，观察了一会儿才下车。
502室的门锁完好，但沈锐敏锐地注意到门框上有细微的划痕——有人最近开过这门，而且不是用钥匙。他拔出配枪，轻轻推开门，黑暗中立刻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混合着颜料的气息。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室内，这是一个比陈默秘密画室更专业的空间。墙上挂满了各种画作和图表，中央的大工作台上散落着颜料管、画笔和几本厚重的古籍。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一个专业级数码扫描仪和打印机，旁边堆着各种特制纸张。
沈锐走近工作台，发现一本摊开的画册，上面是石涛的《黄山云雾图》高清印刷品，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技术要点。另一页则是陈默临摹的同一幅画，几乎可以乱真。
果然是在伪造...沈锐轻声自语，正要拍照取证，突然听到里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他立刻熄灭了手电，屏息凝神。黑暗中，那声音更清晰了——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来自右侧的小房间。
沈锐贴着墙移动，在接近门边时猛地按下电灯开关，同时举枪对准室内：警察！不许动！
灯光下，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正站在文件柜前，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看到沈锐，她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沈队长，你比我想象的来得快。
林澜。即使只看过照片，沈锐也一眼认出了她。现实中的她比照片更加优雅动人，即使在这种处境下也保持着惊人的镇定。她的眼睛大而深邃，左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林澜，你因涉嫌谋杀陈默被捕。沈锐保持举枪姿势，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林澜缓缓将文件放在桌上，双手摊开：我没有杀陈默。我来这里是为了找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半夜潜入？沈锐冷笑，把文件递过来，慢慢来。
林澜照做了。沈锐单手接过，瞥了一眼——是银行转账记录，显示湖光山色公司向多个海外账户支付了大额款项，备注都是艺术品采购。
这些是周正德通过离岸公司洗钱的证据。林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陈默发现后决定揭发他们，所以被灭口了。
他们？
周正德和他的女儿。林澜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尤其是周雅，她才是这一切的主谋。
沈锐正要追问，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澜的脸色骤变：他们找到这里了！
几乎同时，工作室的窗户被打破，一个烟雾弹滚了进来。浓烟瞬间充满房间，沈锐本能地弯腰咳嗽，再抬头时林澜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澜！沈锐冲向里间，发现一扇隐蔽的后门大开着。他追出去，楼梯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锐追到一楼，冲出楼道，雨中的小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林澜的影子？他咒骂一声，正要返回工作室，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一枚翡翠耳坠，与之前在巷子里发现的那只正好是一对。
回到工作室，烟雾已经散去，但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沈锐检查了林澜刚才查看的文件柜，发现其中一个抽屉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她拿走了什么...沈锐思索着，突然注意到工作台下的垃圾桶里有一张揉皱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明晚11点，老地方。带上所有证据。——S
S？周正德？还是其他人？
回到警署，沈锐立即召集专案组开会。天刚蒙蒙亮，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疲惫的气息。
林澜承认她知道陈默被杀的内情，但否认自己是凶手。沈锐将夜间的情况简要说明，她指认周正德和周雅是主谋，声称陈默是因为要揭发他们的洗钱和伪造行为才被杀的。
赵天成分析着从林澜工作室带回的电脑：这里面有大量艺术品的技术分析资料，还有几十幅名画的详细临摹记录。从专业角度看，这些资料足够用来制作高水准赝品。
林小满汇报了对湖光山色公司财务的调查：过去三年，公司通过五家离岸公司转出了超过两亿资金，名义都是艺术品采购，但没有任何对应的艺术品进入公司库存。
苏婷婷则带来了关于林澜身世的新发现：我查了林澜的户籍记录，你们猜怎么着？她的母亲叫林月，三十年前是周正德的秘书，后来突然辞职去了法国。林澜出生在法国，但出生证明上父亲一栏是空白的。
沈锐眼睛一亮：你是说...
我联系了当年周氏集团的老员工，苏婷婷继续道，林月离职时已经怀孕五个月，公司里都知道孩子是周正德的。周正德的妻子——也就是周雅的母亲——为此大闹一场，据说还发生了肢体冲突。
所以林澜和周雅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林小满惊讶道。
沈锐想起林澜提到周雅时眼中的痛楚，以及那句她才是这一切的主谋。如果两人真有这样的血缘关系，案件背后的动机就更加复杂了。
查查周雅和林澜之间有没有直接联系。沈锐指示道，同时监控周正德和周雅的所有动向。林澜提到今晚十一点有个老地方的会面，我们要提前布控。
散会后，沈锐独自留在会议室，整理着思绪。案件像一幅拼图，逐渐显现出轮廓：周正德利用湖光山色洗钱，周雅和林澜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陈默是被迫参与还是主动合作？林澜为何冒险潜入自己的工作室？她说的又是什么？
下午，赵天成带来了突破性发现：沈队，我分析了林澜工作室电脑的删除记录，恢复了一个加密文件，里面是一段录音。
录音中，一个女声——经过声纹比对确认是周雅——冷冰冰地说：父亲太优柔寡断了。那批货必须按时交付，买家不是好惹的。如果陈默坚持退出，就按b计划处理。
另一个男声回答：明白。但林小姐那边...
她不是问题，周雅打断道，我有她的把柄。按我说的做。
录音日期是案发前三天。
这足以证明周雅策划了谋杀。沈锐握紧拳头，立即申请对周正德和周雅的逮捕令。
傍晚时分，沈锐收到一条匿名短信：想知道真相，今晚十点独自来杭城废弃美术馆。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证据将被销毁。——L
L？林澜？沈锐盯着手机屏幕，权衡着利弊。这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最终，他决定冒险一试，但暗中让林小满带人在外围接应。
杭城废弃美术馆位于西湖西侧的一片树林中，十年前因资金问题停建，如今只剩下一栋半完工的灰色建筑，在夜色中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
沈锐将车停在百米外的树丛中，徒步接近。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手电筒的微光指引方向。美术馆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照出空旷的大厅，地上散落着建筑材料和废纸。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偶尔有滴水声从深处传来。
林澜？沈锐低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建筑中回荡。
没有回应。沈锐谨慎地前进，手电筒扫过两侧的墙壁，那里还留着几幅未拆走的展览画作，在黑暗中显得诡异而扭曲。
转过一个拐角，沈锐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照出一个穿旗袍的身影站在走廊尽头。
林澜！沈锐追上去，那身影却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追逐在迷宫般的美术馆内展开。沈锐几次差点追上，但总是在拐角处失去目标。最后，他追进一个圆形展厅，四周墙上挂满了画作，中央是一个雕塑基座，上面空空如也。
沈队长。林澜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你不该来的。
沈锐循声望去，看到林澜站在一幅巨大的油画旁，月光透过天窗正好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银边。
自首吧，林澜。沈锐保持距离，录音证据已经指向周雅，如果你是无辜的...
录音？林澜轻笑一声，那只是冰山一角。周家的罪行远不止这些。
她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和眼中的决绝：陈默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不仅仅是艺术品伪造，还有更黑暗的交易。他们利用艺术品走私毒品和文物，湖光山色只是个幌子。
证据呢？
林澜从旗袍内袋取出一个小U盘：这里有交易记录和客户名单。但最关键的证据在周雅手里，她...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划破寂静。林澜身体一震，右肩瞬间染红。沈锐立刻扑向她，同时拔枪还击，但黑暗中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澜咬牙将U盘塞给沈锐，不要相信周家人...尤其是周雅...她手腕上的疤...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打在沈锐身边的墙上，溅起一片碎石。他护着林澜躲到一根立柱后，但当他再次探头查看时，袭击者已经不见踪影。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沈锐按住林澜流血的肩膀。
林澜虚弱地摇头：来不及了...听着，五月十二日...陈默的画...钥匙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昏迷过去。沈锐检查她的伤势，子弹贯穿了右肩，失血严重但应该不致命。他在她身边发现了一把小巧的拆信刀，刀柄上刻着周家的家族徽章。
十分钟后，林小满带人赶到，同时赶来的还有救护车。沈锐将U盘和拆信刀装入证物袋，目送救护车呼啸而去。
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动。沈锐阴沉着脸，除了专案组，谁知道今晚的计划？
林小满摇头：没人知道你要来这儿。我们只是按约定在外围待命。
回到警署，赵天成立即分析了U盘内容。里面不仅有湖光山色公司的非法交易记录，还有十几幅被走私出境的珍贵文物照片和买家信息。更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名为特别客户的文件夹，里面记录了多位政商界要人通过湖光山色购买赝品真迹的详细过程。
这案子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赵天成惊叹，牵扯到半个江浙省的上流社会。
沈锐盯着屏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要杀陈默灭口，为什么林澜会如此恐惧。这不是简单的谋杀案，而是一个庞大犯罪网络的冰山一角。
而周雅，就是连接这一切的关键。
沈锐拿起那把拆信刀，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徽章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致雅儿，十八岁生日。父字。
这是周正德送给女儿的成年礼，怎么会出现在林澜手中？林澜昏迷前说的五月十二日陈默的画又是什么意思？
窗外，东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沈锐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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